【真三國無雙】 眼 【昭師】
「昭,看著我。」
短且低沉的發言,任誰都聽得出其中帶著嘶啞。他僅是愣怔望著,純白被褥與那披散的黑髮,構成突兀特出卻又絕美的畫面。東昇晨曦的光打在那人眼睫,彷彿全世界的指針都為此靜止。而流淌於夾縫中脫逃的時間,粗略地計算出司馬昭漏了幾拍的心跳。
那人並非他人:「哥、怎麼突然……」而是與他攀附著同一條血脈的哥哥。
「當你望進我的眼,你看見了什麼?」不由分說,沒有圓轉寬容的餘地。司馬子元的行事作風一向如此:剛毅、果決、不留情面。縱使是面對親兄弟亦同,不、精確來說,是面對親兄弟時……還得更甚。
「老哥,別和我打啞謎啊,猜謎很麻煩的哪。」他搔了搔後腦,表示自己所感到的頭疼。別開目光,他很清楚自己會在那雙眼眸中洞悉什麼,只可惜面對此事很麻煩,況且……在他找到逃避的方法前,他的衣領被猛然扯住,轉向面帶慍色的司馬子元--
於是他看見高亢激昂幾近嘶吼的流光,在淬煉冷凝的凜然目光之後,是司馬昭自己的模樣。
「我只看見我的倒影,老哥、這不是三歲小兒都曉得的事嘛?」所以他選擇忽視,忽視掉司馬師滿溢的野心。或許有一部分不是基於避免麻煩,而是構築在自己的慾望之上。
「看清楚了吧,昭。我們有著神似的面容,我們是兄弟、是骨肉。」那人支起身子,靠坐於床頭。他猜得到司馬師想說什麼,因為他們是兄弟:「忘了吧,昭。昨夜的荒誕根本不值得一提。」該死的是兄弟。
「我也清楚我倆昨晚也都喝高了,不過……」我還保有理智,我還清楚自己的一切所作所為。該辯解嗎?還是不該辯解?他從未在任何爭論中勝過司馬師。
「我很確信你絕不是出於有意識的行為。」
「老哥你別一口咬定嘛,我的酒量最近可是大有進步喔。」說著玩笑般的話語、掛上浮誇造作的燦爛笑容。這已經是他最大限度能作出的偽裝,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心臟被撕裂的口子添上滿是補釘的身軀。至於唯一完好的,就只有能映出司馬師身影的那對眼瞳。
「難道你將這稱之情?抑或愛?我倆最深刻的羈絆已經顯而易見了,昭。」即是兄弟。
頓時間他不是無法反駁,而是不知該從何切入。如果我可以從裂口中取出我的心臟,讓你看清我所對你的情感是多麼深切刺痛轟鳴且鮮明,你是否就能夠不再否定他的存在?
「我喜歡你啊,司馬子元!難道你從來沒感受過嗎?」他知道答案了,他已經知道了!就算令人崩潰也好發狂也罷。他要做的就只是微笑,然後說他喜歡著他。
「我也喜歡你,昭。作為兄弟。」
接著沉默充斥於兩人之間,司馬昭坐在床頭一側,他的兄弟則在另一側,尺寸距離卻隔著條深海。他如同溺斃的魚般令人發笑,那也都無所謂,反正他早就已經將一切陪上。
「我知道談感情這回事很麻煩的,不過我……」那就錯得更大、走得更偏吧。退路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當他決心墜入時已經等同宣告自殺。
「住口。」
那人留下這句後便離開被尷尬刷塗的整個空間。
※
他的心亂如麻。
司馬師一向以冷靜沉著作為自己最大的武器,無論率領多少將士馳騁於沙場、無論被多少敵兵團團包圍……他的心思都從未如此紊亂不堪過。
踏著稍快的步伐穿越長廊,當他經過銅鏡前被頸間的點點印痕掠得一驚,拉緊滑落的衣領,整理起凌亂的衣衫。接下來呢?該去哪?精明的頭腦也會有當機的時候。
「哥。」他停下腳步後,司馬昭則大而化之地自長廊一頭追上。誰來都好,現下的他最不想看見的正是自家兄弟不正經的模樣。
「怎麼了?昭,晚點我還有公文要批閱。」先去把這不體面的便服換掉吧,當他正打算行動時,卻被一把攬入異常溫暖的寬闊懷抱中。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感觸……他不禁聯想起昨夜,下意識地想推開對方。
只可惜事與願違,司馬昭的膀臂早已比記憶中強而有力。男人的嗓音同樣沙啞:「也許你的眼裡只容的了天下……」不帶有戲謔、不再嘻笑。這樣的語氣令司馬師無法不去直視。他感受到司馬昭的臂膀收緊,活像是懼怕自己逃跑:
「但請把心留給我。這是我最低的底線。」男人說了。
俗諺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唯司馬師無法懂得,始終無法。
「隨你便吧。昭。」
但他至少還讀得懂他的眼,望進司馬昭炯炯有神的清澈眼瞳,那裡頭明確地映出自己的身影、僅有自己的存在。自始至終都是如此,而那將直到時間的末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