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隨筆】 The camping
我想挑戰那種reddit論壇風格的恐怖故事,於是就有了這篇作品。
那年暑期露營,徹底改寫了我的人生。
我的名字叫做約翰,約翰.史蒂文生。目前在一所不好也不壞的私立大學鑽研機械工程學,學習表現截至目前為止都還可圈可點,沒多大意外的話鐵定能在明年順利畢業。
故事就發生在學期結束前後,我正猶豫著要利用假期申請實習機會,或規劃一趟洲際旅行時(我最近才考到駕照),籃球隊的派屈克分享了一個難以拒絕的機會。我們幾個人在走廊上圍簇成一團,聽他壓低著嗓子說話:
「嘿、畢竟頭銜是小隊長,不會有人知道你們實際上拿了這麼多錢。」
我總會在語言課考試時塞幾張小抄給派屈克,做為優惠,偶爾能受邀參加籃球隊舉辦的夢幻派對喝個爛醉。就像這段談話的開頭鐵定也是以籃球隊為中心展開,歪七扭八地才談及暑假。
「工作內容也就是帶著一群小鬼搭搭帳篷、升升營火罷了!要不是籃球隊有暑期集訓,我鐵定馬上就收行李啦!」他用手肘頂了頂最靠近的我:「約翰,你不是對野外活動很有興趣嗎?他們可是急需人手呢。」重點是這份幾乎高出行情兩倍的薪水還能讓我換臺新筆電。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派屈克,眼神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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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小隊長都是不收錢的志工,或說童軍性質的活動本來就是義務幫忙居多,或意思意思領些車馬費。所以我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情,踏上了營區巴士。
暑假才開始不久,森林區的空氣尚夾雜著一絲涼意,不同於都市燠熱難耐,枝葉間灑落的陽光十分溫暖,走獸鳴鳥的交響使人無比愉快──這份差事棒極了,遠遠超出我的預期之外。雖然最讚的還是領隊傑瑞德,他在我職前訓練完後,就簽了張支票夾在新人指南手冊中(是天殺的半數工資)。
而工作內容就和我想像的相差不遠:帶小童子軍們進行各種活動,諸如認識大自然、怎麼升起營火、搭好帳篷或驅趕夜半會溜到你腳邊的昆蟲毒蛇鬼東西……即便每天都忙得雙腳不落地,卻依然相當充實。
真要唯一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除去領隊、營長或小隊長的前輩們,無一不是照三餐叮嚀:
『假使發現任何異狀,記得優先攝影或照相。』
我不難想到自己接下這工作前,在網路上搜索到的資料。L.K.營區確實是個風評不錯的露營地點,除此之外我找到了不少相關的職缺廣告、旅遊心得……和零零散散的都市傳說。
可是,嘿、哪個營區沒有專屬於自己的恐怖故事?我起先興致高昂地瀏覽了幾則,卻發現這些故事的內容參差不齊、內容凌亂且兜不成圈。相關的討論也寥寥可數,就連要稱為『網路創作』都還不夠及格。這些帖子也就慢慢沉沒在討論區底端、沉沒在我的忙碌生活底層。
於是,夏令營的活動很快便進入了尾聲,再兩三天我就能回到溫暖大床的懷抱啦!這段時間雖然短暫,卻無比精彩,我想我離開時鐵定會很捨不得吧。
總之,小隊長心得擇日再談,我們來到了距離營區約五百碼遠的河畔紮營,小童子軍們方才經歷了一連串的水上模擬救援活動,此時正圍著柴火堆取暖,發著懶洋洋的氛圍。然後另外一名小隊長算了算人數:
「嘿、有人看見馬丁嗎?」
「我剛才在旗竿那兒還有看過他,他跟我說森林裡有東西。」我說。
當時我正以防蛇用的石灰粉在帳篷外圍畫出白色的圓圈,不久前這名男孩才和我吱吱喳喳著他的發現,但我可還有好幾座帳篷得處理呢。或許是忽視掉馬丁的罪惡感所致,我自告奮勇地前去森林找他。鐵定走不了多遠的,我想。
天色漸暗,我從登山背包裡頭撈了隻手電筒後便進了森林。
我沿途叫喚著馬丁的名字,一面在濕泥土地上前行。紮營處的燈火越發稀微,最後我只能看見手電筒光源照射下的世界,和夜晚構築的輪廓。一個孩子是能走上多遠?我瞥了眼手錶,距離出發的時間經過了半個小時,早就看不見營區的半點火光了。
我感覺到森林裡面有東西。
沉澱在我心底的那些恐怖故事,頓時猶若油漬浮上,黏膩地盤踞在我的恐懼和不安中。那鐵定不是可憐的小馬丁,有東西蟄伏在暗處,它自恃自在、強大,且散發著如同森林般悠久壯闊的惡意。
可能是熊或山獅,我想。我走起路時變得更加小心,盡可能不要讓它發現我心中的恐慌。我相信那些掠食者總是知道獵物是否受傷,是否強大或極好應付。或許我該先回去……
「馬丁?」
謝天謝地,就在一叢矮灌木後看見了那孩子的後腦杓,他搖搖晃晃地杵在原地,不哭不鬧。「馬丁?」我又一次試著呼喊他的名字,就在我晃動到枝葉時,他小小的頭顱便好似陶罐似滾落在地,發出了一聲悶響和我的驚呼。
我該回去,我必須回去,我得試著逃回去。
空洞的腦中再也沒有其他,是什麼東西都不重要了,除了拔腿奔馳的念頭不斷如雷咆嘯,手電筒的燈光顫動蹦騰,所有樹木都像在瘋癲狂舞,不出片刻,我便被虯盤的樹根絆倒,跌坐在一團落葉上,出發前忘記收好的石灰粉撒了滿地。
『吼嚕嚕嚕──』
那不是屬於我所悉知的任何一種野獸叫聲,我的雙腿頓時使不上力,只能眼睜睜地瞪著面前的灌木叢沙沙作響,森林深處有某種巨大的生物正在接近,我依稀能看見一團無以名狀的輪廓,最後劃破夜晚的桀傲,猛然竄出。
就在我以為自己死定了的同時,那隻健碩且龐大(我不敢用手電筒去照它,但感覺上像是某種混合野獸,只是至少有三層樓高)的怪物停在石灰粉散落的白線前,顯然因為厭惡而發出了巨吼。
我馬上就明白它無法跨越石灰粉構成的界線,連忙伸出顫抖的雙手,以袋中餘下的石灰粉畫了個圓圈,祈禱這頭怪物能夠知難而退。
或許白天之後他就會自己離開了?那頭野獸刨著白圈周遭的泥土,只要稍有碰觸便會發出痛苦的嚎叫聲,約莫五分鐘過去(我這輩子最漫長的五分鐘),有著黝黑毛皮的巨獸便悻悻然地回到了森林中。
我暫時鬆了口氣,卻還是不敢離開我的安全圈。
至少等到白天之後再回去吧,我想,頂多也就呆坐個十小時罷,或許我也能試著用某些手段向其他人求助。太好了,手機的訊號至少還有一格,我剛才應該先拍張照片才對的?
雖然我突然明白了些什麼,但這份複雜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
我聽見遠方傳來了轟隆的雷聲,接著──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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