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2|短篇】 Dark after nothing 【SpySniper】
-TF2的小社區AU
-大概是曼恩機械人事件發生後大家就都轉行的設定(?)
-Sniper不當狙擊手後變成了動物保育員,Spy依然是Spy(商業)
-其他設定這裡應該不會用到
-以上,可以接受的話就開始囉!
-大概是曼恩機械人事件發生後大家就都轉行的設定(?)
-Sniper不當狙擊手後變成了動物保育員,Spy依然是Spy(商業)
-其他設定這裡應該不會用到
-以上,可以接受的話就開始囉!
【TF2|短篇】 Dark after nothing 【SpySniper】
他也不是未曾想過死亡的結局。
Sniper驅車一路向西,公路夾道的松木林飛馳而去,夕陽餘暉將眼睛曬得乾澀。他騰出隻手揉了揉眉間,男人通常只覺得斜光是狙擊蹲點和駕駛時的大敵,造成幻覺和失焦……此刻卻令人有種落淚的衝動。
是時候換一副新的墨鏡了,他想。
不過男人現在也不幹以前那份『好工作』了。
人總是要為了生存,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更何況動物保育員的這份差事也恰合他意,錢多事多胡思亂想少。假使可以選擇,或許Sniper更不願經歷過去、不打算認識那群吵吵鬧鬧的怪咖……或那該死的男人。縱然他從未後悔。
路肩傳來的光輝彷彿恆星,加油站燈火遠比甫入夜的晚空閃亮,駕駛則是撲火飛蟲。霓虹燈上的幾個字母被黑夜吞噬,垂死地忽明忽滅。
「謝了,夥計。」
汽車上的引擎和空調尚在運轉,他總下意識不想虐待車裡乘客,即使現在毫無必要。
Sniper在公路旁的加油站附屬商店中買了幾罐咖啡和乾糧、付清油錢,在經過墨鏡架時隨手轉動,逗趣地勾起嘴角,認為架上沒一副墨鏡比自己的老朋友更實用美觀。
或許這老朋友總有一天也會迎接被拋棄的命運:諸如鏡架斷裂之類。或大或小的失去或消亡時刻發生。然而,Sniper並不樂意去發愁或假裝發愁,亦無定義輕重的意願。就只是這樣囉,死了不過是活著的反義,而活著本身就是個哲學問題──
他一向討厭哲學問題。
Sniper折回停車場,此刻已經幾乎感覺不到太陽了,冬季的夜晚總是來得毫不留情,氣溫直教人打了個哆嗦。他帶繭的指尖扳開車門、調整後照鏡,意圖順手把弄平民大頭公仔時止住了動作,轉而將薯片和咖啡胡亂扔上副駕駛座。咕噥幾聲。瞥了眼車內,凡事一如既往,除去自己正往遙遠的洲際旅行。
所以,他也僅是偶爾會想到死亡罷。
像他這樣的人總看得很開。無論槍林彈雨的沙漠機房、剽悍無情的澳洲內陸……更甚是如今要和劇毒動物打交道的日常。他與顛危比鄰、以風險為食──只要猶豫一秒,就可能招致死亡;只要稍有閃神,便命喪黃泉。
『我們無時無刻呼吸空氣、體會地球慣性和重力……』男人在腦裡列舉了幾個不著邊際的例子,將親愛的荒原路華(Land Rover)箱型車駛出車道,松木林在夜裡成了被遠光燈創造的不祥怪物。Sniper試圖專注路況,大腦卻裝滿種種公式和等號和共同原則。
即便最珍貴的事物、最深層的恐懼,在被習慣後也將變得一文不名。
『死亡亦然。』多數時都不可怖駭人,它僅是蟄伏在角落,與時間的所有流動比肩而行,在終末給所有人一個壯麗驚喜。況且Sniper自詡為狩獵者,最優秀的那種,他們從不在拉弓或扣下板機時猶豫死亡、猶豫存活。
可是,男人並不否認曾想過死亡的結局。
車輛行徑的路線逐漸偏北,Sniper估計能在日出前抵達,再撐十幾個小時不成問題,畢竟自己才在車後的起居空間睡過一覺……辛苦至此,有人會感謝他麼?鐵定沒有。假使換作自己死去,那傢伙鐵定不會為此傷心。分毫不會。
那又為什麼甘願這趟舟車勞頓?男人頓時也說不上個所以,或許是某種弔詭的使命感作祟?相處產生的感情……?算了吧,當回憶湧上,Sniper揉了揉不習慣黑夜的眼睛,同時意圖抹去那幽靈似糾纏不休的身影。
噢、更準確些來說『幽靈似的』形容,現在恐怕已經不再適用了。
男人並不相信鬼魂或亡靈,可而今超自然力量也好、回憶也罷,那天殺的禽獸也真正成了追憶的幽靈。頭頂上新月一路照耀、逐漸西落,追隨著永隔天文的太陽。在這漫長旅途中,疲倦得開始無法辨清現實與夢境。
或許有一部分的Sniper希望他能在月影朦朧時的森林中出現,帶著與生俱來的自恃和從容,嘶吐著罪惡的低鳴、攀上他咽喉。現實則思量著抵達目的地後要花多少時間祭弔,回程最好在旅店歇一會兒,破舊些勢所難免,至少要能睡上個好覺、吃頓像樣的食物……
至少要能讓自己回歸現實。
他試著不讓自己落淚,Sniper握緊了方向盤、緊咬下唇。這回沒有任何物理性的漂亮理由加冕,而是最純粹的衝動。假使當真落淚,那該死的背刺王八蛋鐵定會奚落他好一陣子。誰在乎呢?都已無所謂。
Sniper的確想像過他的死去。
所有事情都是如此,假使沒有開始,就能避免一切結束;假使不是因為工作,男人或許永遠不會和他相遇……來自剽悍澳洲的狙擊手(現在是動物保育員了)從沒喜歡過蛇,遑論是隻大蛇。可就有這麼份情感,頹廢消極地壓抑在胸中,他亟欲大聲喊出,可為了他自己的生存,不得不予以殘酷。
頭暈目眩。這趟車程痛苦得好比薛西弗斯的救贖漫長、荒謬且無意義。
他以為太陽即將升起,刺眼的光線扎入視網膜。他瞇起雙眼,勉強辨識出公路的警察哨站,人造光線穿過擎天森林,活像風暴中的燈塔,讓人尚能體會到呼吸。Sniper拿起地圖,卻發覺路程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遙遠。
目眩神迷。他將箱型車駛離公路,停在針葉樹底。為了安全考量決定小睡會兒再重新上路。
然後Sniper拿下墨鏡,將寬邊帽蓋上臉面,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__
Sniper作了個夢。
男人夢見有人試圖將他搖醒,那人發覺徒勞無功後索性把他撈去副駕駛座。身上多了毯子的溫暖,接著廂型車發動的引擎聲振振。可能駛過了密西西比、蒙大拿或威斯康辛,他夢見自己在漂浮,彩虹獨角獸唱著六零年代民謠歌曲,還有咯咯笑的糖果和天使嬰兒寶寶一同跳舞。
森林保護區的護欄升起,兩名男人的交談的情節,讓他幾乎要從粉紅色的迷幻世界中下墜,但在載浮載沉的恍惚間,平穩引擎聲響又將他拉回了那個美好園地。
這場夢很長,是不被邏輯定義的劇情、澳洲老家的平淡日常……偶爾會夢見那條蛇、蛇一般的男人。破曉熹輝令森林的輪廓染上金黃,太陽讓一息尚存的月球變得黯淡無光,當然還有星星,他們全都隱沒在白晝之下。
就像某種信號,Sniper被散射晨曦喚醒,他的睫毛輕顫,而後使勁閉眼,在侷促空間伸展四肢(起床的固定儀式)。他發覺身上確實多了件遮蓋物,而自己也不知何時擠來副駕駛座。
鐵定是睡昏頭了吧,他想,保育員的工作無疑磨鈍了稜角和機警。晨間的森林和夜晚截然不同,少了幾分幽邃神秘,多了幾分嶙峋莊嚴。男人離開車內,霎時才驚覺腳下本應踏著的公路消失了,取而代之濕滑覆霜的泥土。吸入肺裡的空氣變得稀薄,幾隻歌鴝鳥在樹頂啁啾蹦跳……
他無疑抵達了旅程的終點。
Sniper口裡喃唸著些不雅粗鄙的詞彙,走至廂型車後的起居空間,揹起從Soldier那兒借來的鐵鏟,拖動突兀放置於走道上的偌大木箱時吃了幾個悶虧。而想起『他』就在裡頭,更讓男人渾身無法使勁,只好暫且頹喪地靠坐在旁。
「早安,親愛的Sniper。」
那男人踏著從容自負的步伐出現於林中,彷彿某種優雅的暴戾野獸。在夢醒之際的早晨低語,恍若所有璀璨只為了一人所存在、收束、聚集……側光的身影充盈著肅穆神性,腳下的濕雜草都變得像極鮮花。不知是霧是菸的裊裊輕煙也沾上曙色,和昏暗的車內形成對比。
「是你把車開上來的吧。Spy。」Sniper瞥了眼男人乖異卻融洽的一襲西服,再次嘗試推動木箱。
「嘿、可別忘記還有這趟旅程的前九個小時,」零零散散的也接手了幾公里,附帶幫這澳洲超齡男孩蓋好毛毯和搬到副駕駛座的服務,「外加約好的一頓高檔晚餐。」Spy聳起肩膀,將菸蒂隨手亂扔。
雖然讓他成天沒洗澡,並悶在駕駛座上好幾十個小時的代價鐵定更大。不過善於解讀信號的Spy明白,現在鐵定不是鬥嘴的好時機。
「知道,好嗎?」沒有平時的『對Spy專屬嫌惡臉』,而是真正意義愁雲慘霧的Sniper顯然沒有多說話的念頭(就跟整趟車程明明彼此都在前座,卻也不發一語相同。)「我付錢,可我要在車上等著。」
「當然,我怎麼會忘記你對頂級的法國菜過敏。」Spy忍俊不禁地高笑,踏入車內,打量起那沉重卻不致龐大的木製容器。「讓我幫把手吧,嗯?好人做到底。」
他對他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__
在得到保育區人員和有關單位的許可後,Sniper費盡一整個上午在視野極佳的懸崖邊挖了個坑,當他筋疲力竭的完工時已經迫近正午,山間的霧氣和寒涼被驅散不少,他說:
「把他放進去吧,幫我搬著一邊。」
Spy目送著那口『棺材』被泥土掩沒,假使他當年有好好上教堂的話,現在鐵定能朗誦幾段體面的禱詞。總是得要做點場面功夫的,他清了清嗓子:
「別難過了,親愛的。」Spy調侃戲謔的愛稱依然,並用覆著黑手套的指掌拍了拍對方肩膀,以不會弄髒自己西裝的最大限度協助作業:「我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後一隻雄性的紅頸……環頸……呃、大蟒蛇。」這精明幹練的男人通常不在陌生的領域上裝腔作勢,並明白那只會令自己顯得笨拙,於是潦草帶過。
最後,裝著絕種蛇蟒的木箱回歸於棲地土壤,掩沒在屬於他的原始循環中。Sniper抹去額角的涔涔薄汗,冷風途經時令人打了個寒顫,並將一點艱澀的愁緒攜走,捲上高空。在塵埃落定後,他的胸中頓時多了份舒心,即便疲倦依然,他開口時夾雜著聲沙:
「我知道。」
他也不是未曾想過死亡的結局。
Sniper心想,或許這一路上反覆思索的,並非一個物種的消亡這麼淺顯直白。真正的理由在人幸福和富足時難以觸及,即便可以抱怨的事成千上萬,但現在的日子對男人而言,早就沒有什麼好挑剔的了。
他也並非追求大澈大悟的哲人。拍去雙手塵土,不要隨便一間汽車旅館,乾脆訂上有星級的飯店罷。他用石頭作了個簡單的墓碑,停頓良久後,才以幾近囁嚅的語調補上:
「……謝了。」
或許理由也十分簡單,需要少些固執和尊嚴包裝。不過這一向剽悍驕矜的獵者絕對不會輕易承認或妥協。只是折回了他可靠又美麗的箱型車上,發動引擎、行上歸途。當森林在窗邊與風一同掠過,副駕駛座上的人喋喋不休時,有個人這麼心想──
假使他真正死去,自己鐵定會附上一部份的靈魂陪葬。
因為就連建立在假設上的死去都令人心碎。
絕無僅有。
────Fin.
___
※註記:其實北美洲並沒有原生的大蟒蛇,當然也沒有蟒蛇棲息在高海拔的混合林線之上,不過為了劇情畫面需要還有閱讀上的樂趣,所以就虛構了某種生物,還請大家見諒。(?)
他也不是未曾想過死亡的結局。
Sniper驅車一路向西,公路夾道的松木林飛馳而去,夕陽餘暉將眼睛曬得乾澀。他騰出隻手揉了揉眉間,男人通常只覺得斜光是狙擊蹲點和駕駛時的大敵,造成幻覺和失焦……此刻卻令人有種落淚的衝動。
是時候換一副新的墨鏡了,他想。
不過男人現在也不幹以前那份『好工作』了。
人總是要為了生存,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更何況動物保育員的這份差事也恰合他意,錢多事多胡思亂想少。假使可以選擇,或許Sniper更不願經歷過去、不打算認識那群吵吵鬧鬧的怪咖……或那該死的男人。縱然他從未後悔。
路肩傳來的光輝彷彿恆星,加油站燈火遠比甫入夜的晚空閃亮,駕駛則是撲火飛蟲。霓虹燈上的幾個字母被黑夜吞噬,垂死地忽明忽滅。
「謝了,夥計。」
汽車上的引擎和空調尚在運轉,他總下意識不想虐待車裡乘客,即使現在毫無必要。
Sniper在公路旁的加油站附屬商店中買了幾罐咖啡和乾糧、付清油錢,在經過墨鏡架時隨手轉動,逗趣地勾起嘴角,認為架上沒一副墨鏡比自己的老朋友更實用美觀。
或許這老朋友總有一天也會迎接被拋棄的命運:諸如鏡架斷裂之類。或大或小的失去或消亡時刻發生。然而,Sniper並不樂意去發愁或假裝發愁,亦無定義輕重的意願。就只是這樣囉,死了不過是活著的反義,而活著本身就是個哲學問題──
他一向討厭哲學問題。
Sniper折回停車場,此刻已經幾乎感覺不到太陽了,冬季的夜晚總是來得毫不留情,氣溫直教人打了個哆嗦。他帶繭的指尖扳開車門、調整後照鏡,意圖順手把弄平民大頭公仔時止住了動作,轉而將薯片和咖啡胡亂扔上副駕駛座。咕噥幾聲。瞥了眼車內,凡事一如既往,除去自己正往遙遠的洲際旅行。
所以,他也僅是偶爾會想到死亡罷。
像他這樣的人總看得很開。無論槍林彈雨的沙漠機房、剽悍無情的澳洲內陸……更甚是如今要和劇毒動物打交道的日常。他與顛危比鄰、以風險為食──只要猶豫一秒,就可能招致死亡;只要稍有閃神,便命喪黃泉。
『我們無時無刻呼吸空氣、體會地球慣性和重力……』男人在腦裡列舉了幾個不著邊際的例子,將親愛的荒原路華(Land Rover)箱型車駛出車道,松木林在夜裡成了被遠光燈創造的不祥怪物。Sniper試圖專注路況,大腦卻裝滿種種公式和等號和共同原則。
即便最珍貴的事物、最深層的恐懼,在被習慣後也將變得一文不名。
『死亡亦然。』多數時都不可怖駭人,它僅是蟄伏在角落,與時間的所有流動比肩而行,在終末給所有人一個壯麗驚喜。況且Sniper自詡為狩獵者,最優秀的那種,他們從不在拉弓或扣下板機時猶豫死亡、猶豫存活。
可是,男人並不否認曾想過死亡的結局。
車輛行徑的路線逐漸偏北,Sniper估計能在日出前抵達,再撐十幾個小時不成問題,畢竟自己才在車後的起居空間睡過一覺……辛苦至此,有人會感謝他麼?鐵定沒有。假使換作自己死去,那傢伙鐵定不會為此傷心。分毫不會。
那又為什麼甘願這趟舟車勞頓?男人頓時也說不上個所以,或許是某種弔詭的使命感作祟?相處產生的感情……?算了吧,當回憶湧上,Sniper揉了揉不習慣黑夜的眼睛,同時意圖抹去那幽靈似糾纏不休的身影。
噢、更準確些來說『幽靈似的』形容,現在恐怕已經不再適用了。
男人並不相信鬼魂或亡靈,可而今超自然力量也好、回憶也罷,那天殺的禽獸也真正成了追憶的幽靈。頭頂上新月一路照耀、逐漸西落,追隨著永隔天文的太陽。在這漫長旅途中,疲倦得開始無法辨清現實與夢境。
或許有一部分的Sniper希望他能在月影朦朧時的森林中出現,帶著與生俱來的自恃和從容,嘶吐著罪惡的低鳴、攀上他咽喉。現實則思量著抵達目的地後要花多少時間祭弔,回程最好在旅店歇一會兒,破舊些勢所難免,至少要能睡上個好覺、吃頓像樣的食物……
至少要能讓自己回歸現實。
他試著不讓自己落淚,Sniper握緊了方向盤、緊咬下唇。這回沒有任何物理性的漂亮理由加冕,而是最純粹的衝動。假使當真落淚,那該死的背刺王八蛋鐵定會奚落他好一陣子。誰在乎呢?都已無所謂。
Sniper的確想像過他的死去。
所有事情都是如此,假使沒有開始,就能避免一切結束;假使不是因為工作,男人或許永遠不會和他相遇……來自剽悍澳洲的狙擊手(現在是動物保育員了)從沒喜歡過蛇,遑論是隻大蛇。可就有這麼份情感,頹廢消極地壓抑在胸中,他亟欲大聲喊出,可為了他自己的生存,不得不予以殘酷。
頭暈目眩。這趟車程痛苦得好比薛西弗斯的救贖漫長、荒謬且無意義。
他以為太陽即將升起,刺眼的光線扎入視網膜。他瞇起雙眼,勉強辨識出公路的警察哨站,人造光線穿過擎天森林,活像風暴中的燈塔,讓人尚能體會到呼吸。Sniper拿起地圖,卻發覺路程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遙遠。
目眩神迷。他將箱型車駛離公路,停在針葉樹底。為了安全考量決定小睡會兒再重新上路。
然後Sniper拿下墨鏡,將寬邊帽蓋上臉面,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__
Sniper作了個夢。
男人夢見有人試圖將他搖醒,那人發覺徒勞無功後索性把他撈去副駕駛座。身上多了毯子的溫暖,接著廂型車發動的引擎聲振振。可能駛過了密西西比、蒙大拿或威斯康辛,他夢見自己在漂浮,彩虹獨角獸唱著六零年代民謠歌曲,還有咯咯笑的糖果和天使嬰兒寶寶一同跳舞。
森林保護區的護欄升起,兩名男人的交談的情節,讓他幾乎要從粉紅色的迷幻世界中下墜,但在載浮載沉的恍惚間,平穩引擎聲響又將他拉回了那個美好園地。
這場夢很長,是不被邏輯定義的劇情、澳洲老家的平淡日常……偶爾會夢見那條蛇、蛇一般的男人。破曉熹輝令森林的輪廓染上金黃,太陽讓一息尚存的月球變得黯淡無光,當然還有星星,他們全都隱沒在白晝之下。
就像某種信號,Sniper被散射晨曦喚醒,他的睫毛輕顫,而後使勁閉眼,在侷促空間伸展四肢(起床的固定儀式)。他發覺身上確實多了件遮蓋物,而自己也不知何時擠來副駕駛座。
鐵定是睡昏頭了吧,他想,保育員的工作無疑磨鈍了稜角和機警。晨間的森林和夜晚截然不同,少了幾分幽邃神秘,多了幾分嶙峋莊嚴。男人離開車內,霎時才驚覺腳下本應踏著的公路消失了,取而代之濕滑覆霜的泥土。吸入肺裡的空氣變得稀薄,幾隻歌鴝鳥在樹頂啁啾蹦跳……
他無疑抵達了旅程的終點。
Sniper口裡喃唸著些不雅粗鄙的詞彙,走至廂型車後的起居空間,揹起從Soldier那兒借來的鐵鏟,拖動突兀放置於走道上的偌大木箱時吃了幾個悶虧。而想起『他』就在裡頭,更讓男人渾身無法使勁,只好暫且頹喪地靠坐在旁。
「早安,親愛的Sniper。」
那男人踏著從容自負的步伐出現於林中,彷彿某種優雅的暴戾野獸。在夢醒之際的早晨低語,恍若所有璀璨只為了一人所存在、收束、聚集……側光的身影充盈著肅穆神性,腳下的濕雜草都變得像極鮮花。不知是霧是菸的裊裊輕煙也沾上曙色,和昏暗的車內形成對比。
「是你把車開上來的吧。Spy。」Sniper瞥了眼男人乖異卻融洽的一襲西服,再次嘗試推動木箱。
「嘿、可別忘記還有這趟旅程的前九個小時,」零零散散的也接手了幾公里,附帶幫這澳洲超齡男孩蓋好毛毯和搬到副駕駛座的服務,「外加約好的一頓高檔晚餐。」Spy聳起肩膀,將菸蒂隨手亂扔。
雖然讓他成天沒洗澡,並悶在駕駛座上好幾十個小時的代價鐵定更大。不過善於解讀信號的Spy明白,現在鐵定不是鬥嘴的好時機。
「知道,好嗎?」沒有平時的『對Spy專屬嫌惡臉』,而是真正意義愁雲慘霧的Sniper顯然沒有多說話的念頭(就跟整趟車程明明彼此都在前座,卻也不發一語相同。)「我付錢,可我要在車上等著。」
「當然,我怎麼會忘記你對頂級的法國菜過敏。」Spy忍俊不禁地高笑,踏入車內,打量起那沉重卻不致龐大的木製容器。「讓我幫把手吧,嗯?好人做到底。」
他對他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__
在得到保育區人員和有關單位的許可後,Sniper費盡一整個上午在視野極佳的懸崖邊挖了個坑,當他筋疲力竭的完工時已經迫近正午,山間的霧氣和寒涼被驅散不少,他說:
「把他放進去吧,幫我搬著一邊。」
Spy目送著那口『棺材』被泥土掩沒,假使他當年有好好上教堂的話,現在鐵定能朗誦幾段體面的禱詞。總是得要做點場面功夫的,他清了清嗓子:
「別難過了,親愛的。」Spy調侃戲謔的愛稱依然,並用覆著黑手套的指掌拍了拍對方肩膀,以不會弄髒自己西裝的最大限度協助作業:「我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後一隻雄性的紅頸……環頸……呃、大蟒蛇。」這精明幹練的男人通常不在陌生的領域上裝腔作勢,並明白那只會令自己顯得笨拙,於是潦草帶過。
最後,裝著絕種蛇蟒的木箱回歸於棲地土壤,掩沒在屬於他的原始循環中。Sniper抹去額角的涔涔薄汗,冷風途經時令人打了個寒顫,並將一點艱澀的愁緒攜走,捲上高空。在塵埃落定後,他的胸中頓時多了份舒心,即便疲倦依然,他開口時夾雜著聲沙:
「我知道。」
他也不是未曾想過死亡的結局。
Sniper心想,或許這一路上反覆思索的,並非一個物種的消亡這麼淺顯直白。真正的理由在人幸福和富足時難以觸及,即便可以抱怨的事成千上萬,但現在的日子對男人而言,早就沒有什麼好挑剔的了。
他也並非追求大澈大悟的哲人。拍去雙手塵土,不要隨便一間汽車旅館,乾脆訂上有星級的飯店罷。他用石頭作了個簡單的墓碑,停頓良久後,才以幾近囁嚅的語調補上:
「……謝了。」
或許理由也十分簡單,需要少些固執和尊嚴包裝。不過這一向剽悍驕矜的獵者絕對不會輕易承認或妥協。只是折回了他可靠又美麗的箱型車上,發動引擎、行上歸途。當森林在窗邊與風一同掠過,副駕駛座上的人喋喋不休時,有個人這麼心想──
假使他真正死去,自己鐵定會附上一部份的靈魂陪葬。
因為就連建立在假設上的死去都令人心碎。
絕無僅有。
────Fin.
___
※註記:其實北美洲並沒有原生的大蟒蛇,當然也沒有蟒蛇棲息在高海拔的混合林線之上,不過為了劇情畫面需要還有閱讀上的樂趣,所以就虛構了某種生物,還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