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去澳洲渡假囉!
時間爬過此地的痕跡並不明顯。
指針的推進帶來破壞與重生。隨著初春之風吹拂、播種、開花結果,一個國家的門面,其完善程度只能說是與日俱增。他離開的時間並不長,但那也足夠讓機場航廈開張幾間免稅店和咖啡廳。
皮靴踏在光潔寬闊的走道,仰首望去,天空依舊湛藍。家鄉的天空總是如此,無論如何都藍得嚇人。
Sniper背著他的旅行袋,穿越面對悲歡離合、或匆忙或和他一般悠閒的人群。形形色色的旅人掠過,迎面而來的莽撞女人不慎撞掉了他手裡的護照夾。回身,在彎下腰之前,掉落的物品卻先一步被遞到他眼前。
「謝謝你,好心的……」勾起微笑,果然和那種世界強權美國相比,還是家鄉的人有善多了?他接過護照,溫和的表情卻一瞬間僵在臉上:
「……Spy!」或許他還在做夢?天哪!拜託這一定得要是夢。
「不客氣,舉手之勞。」一襲深色昂貴西裝的男人勾起玩味笑容,身後拖著的行李箱看上去也所費不貲。他上前踏了步,然而驕傲的澳洲獵者卻先有所反應:
「你、你這該死的⋯⋯」仿佛露出獠牙和利爪,Sniper揮舞著他強而有力的拳頭,朝著四面八方胡亂重擊著,最後順理成章的完整轉了一圈:「到底在哪裡!」直到他發覺眼前的男人自始至終都佇立在原地看著好戲上場。
「謝謝你精彩的傳統舞蹈表演⋯⋯」他勉強壓下嘴角上揚的衝動:「親愛的Sniper。」見到我用不著這麼開心吧?
「你到底是誰!」停下揮拳的Sniper扯著嗓門,目眥盡裂地怒吼著。這也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異樣眼光。
「還能是誰呢?Sniper,你不也都叫出我了?」他瞥了眼自己那件無色系的西裝後旋即明白:「噢、我的天,你該不會是把我當成BLU的那個腦殘了?」早知道應該穿紅色那件的,對吧?最好再把面罩也都戴上。
「你在這殺了我也得不到好處的!」管他是什麼顏色?眼前可是該死的Spy!全宇宙裡他最有理由防備的男人。
「聽著,Sniper。」耐著性子,優秀的法國間諜試著說服對方:「首先,我叫你親愛的。再者,只有我才會知道你上星期跟我在廚房……呃!」肚子挨了一拳,Spy將接續的發言全數吞回。
「夠了!快離開我的視線……」嘟噥著不太好聽的字眼,Sniper扯了扯肩上旅行袋後轉身向著機場出口,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卻始終尾隨他身後。在接近玻璃自動門前,他總算忍無可忍:「滾回你的法國去!」或這裡以外的任何地方!
「咦——!」走在他身後的年輕女性顯然嚇了一大跳,拉著行李箱倉惶逃跑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可能是那人渣。Sniper左看、右看,諾大的機場航廈中全然捕捉不到對方身影。上哪去了?若就此人間蒸發該有多好?
為此鬆了口氣的澳洲獵人愉快地踏上歸途,或許穿著華麗褲子的法國佬的確是來澳洲渡假的也說不定,畢竟這裡是個好地方,任誰都會喜歡。
出了機場,外頭是拂過寒風的冰冷柏油路面。Sniper早在兩周前就通知過自家老爸要記得來接送他兒子。或許上飛機前就該再打通電話了,幸好在停車場逡巡片刻,他很快就聽見自家老爹那豪爽的笑聲。
Sniper沒來由地覺得眼角發酸。已經多久沒見到老爸了?更遑論是聽見他這般愉快地發笑。順著聲音探尋,他熱愛這份工作,但因此離鄉背井始終令他過意不去。是時候去給那老頑固一個大大的擁抱了!下定決心後他上前:
「嘿,爸!」張開雙臂,準備抱抱笑得開懷的老男人前,他卻愣在原地,瞠目結舌、擠不出支字片語:「我⋯⋯你⋯⋯」
「瞧瞧是誰回來啦,哈哈!我們才剛提到你呢!」先一步擁抱自己兒子的蒙帝先生心情大好:「你說你叫什麼來著⋯⋯噢!」他像是中彩卷似的補充:
「Spy嘛!」搭著Sniper的肩,空出的手迎向佇立於一旁的男人。
「是的,大家都這麼叫我。」彬彬有禮的法國間諜似乎就是逗笑這位頑固老先生的傳奇。
「等⋯⋯」總算從訝異中回神的Sniper勉強擠出微笑:「爸!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沒這麼容易!猛力扯住Spy的肩,直到他們離自家老爸約莫三臺車的距離外後才鬆手。
「不管你有什麼疑問,Sniper。我可是名間諜,還是最優秀的。」我偷翻了你的皮夾、看了你的日記,還有你在賴床五分鐘的這段期間內會如實回答所有問題。
「你到底想做什麼?跟著我回家嗎?」他試著冷靜、不揍人、不怒吼。再怎麼說老爸也就在附近:「我家可不是觀光景點!」他低吼著補充。
「當然,」作勢翻出菸盒,卻兀自搖了搖頭後收回口袋:「否則我千里迢迢來這裡會是為雪梨歌劇院?」那裏可沒有自己所求的樂趣。
「⋯⋯你這陰險、狡詐、無賴的世界惡瘤。我永不、絕不,打死都不會讓你來我家!」短促單辭成功達到加強語氣的作用。指著Spy鼻尖,對方泰然自若的樣子令人火冒三丈。
「好吧,不過至少先讓我去和蒙帝先生說聲再見?」擺出受盡委屈的表情:「然後我就滾回巴黎?」雖然裝可憐一向毫無用處,但這要求並不過份吧?
「好!你可以去跟我老爸說聲再見。」不願周旋在此浪費時間的澳洲獵人走回轎車旁,對著自家老爸微笑。但後者卻沒露出多和善的臉色,反而是看見Sniper身後的法國間諜才笑顏逐開。
「爸,」面對早就坐在駕駛坐上的自家老爸,Smiper拉著一旁的男人:「Spy他……」
「好了小子!」蒙帝先生指著Sniper鼻尖(這習慣看來是家族遺傳),用粗厲的嗓門補充:「別拖拖拉拉的了!快把行李全都放到後頭去!」不給任何人插嘴時間,蒙帝先生氣勢萬鈞的發動引擎。
「可是Spy他要回自己老家啊!」看著老頑固,再看著Spy勤奮快速地將行李全數放進後車箱,Sniper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我可沒這麼教你!小子!」在Sniper反應過來前,從容的法國間諜早就把行李全數搞定,坐上後座甚至連安全帶都繫上。蒙帝先生則是怒氣沖沖:「你的朋友找不到旅館!我們家當然很樂意招待他!」
「但、但是……那、那個……」他果然早就知道了,該死的法國間諜!Sniper恨透了一切都在那男人的掌握中,也恨透幾乎要成為獵物的自己。停車場的寒風冷冽,但他輕顫的原因決非出自於生理。
「上車吧,我親愛的朋友。外頭很冷。」後座的Spy衝著對方微笑,那是法國間諜找到樂趣時會露出的表情。那也正是Spy此行的目的:為了好玩。
「……唉。」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在自家老爸更憤怒前乖乖上車。
※
「你同事剛才全都跟我說了!」一望無際的荒原自窗外掠過,穿著針織毛衣的蒙帝先生絲毫不受寒風影響,對著後座的自家兒子和法國男人侃侃而談:「我本來死都不相信你會從瘋狂槍手變成醫生!」
「是啊……」Sniper可不比某人善常撒謊,但他的確為的使父母放心而捏造了個故事。但你又是怎麼知道的?他看向身旁男人,眉宇間流露出疑惑神色。
搖起車窗,當冷風不再灌入後向著父親補充:「現在醫生並不好當。」或許吧?一旦想到隊上的瘋狂日耳曼醫生他就不敢輕易斷言。
「總之……我現在很好。爸,你不必擔心。」縮起身子,澳洲家鄉似乎比記憶中又冷上了些。Sniper試圖結束在漫長車程中鮮見的交談(通常蒙帝先生會專心開四小時的車),但總有人阻撓他:
「冷嗎?我親愛的朋友,」法國間諜總算開口,卻沒急著奉承任何人。他卓越的社交手腕大都建立在適切的應答上,以他遵循的那套公式來說,這是極不符合常理的行為:「圍上吧。」
Spy解下頸項上的喀什米爾圍巾。擬態著愛人或被愛的動物,似的;給予戀人深情擁抱,似的。溫柔卻不帶情感的替對方圍上。披著,因為他從不繫緊誰。
他則報以晦澀難解的情緒,Sniper注視著身旁男人,灰藍的瞳眸中大都寫著慍怒。儘管當烈燄燒盡,灰燼中或許會留下——保有部分形貌的殘骸。男人緩緩收攏圍巾,上頭全是菸草的氣味。
「哼,你真的交了個不錯的朋友,笨兒子。」率先打破沉默的蒙帝先生通常不健談。透過照後鏡,這一切他全看在眼裡:「如果……算了。」那法國佬是個法國女郎,或自己生個女兒該多好?
「……我說過了,他只是同事。」連朋友都談不上。
剩餘的漫長路途正如Sniper所願,充斥著空想和費心編織的無語。他雙手抱胸,坐在汽車皮椅的最右側,離圍巾的主人越遠越好。(理想狀態是相隔半顆地球)
聽著沙啞收音機斷斷續續的動人老歌,皮椅另一頭的男人相對自在許多,偶爾隨著音樂輕哼幾個小調。時不時裝做若無其事的瞥向Sniper,偶然間的四目相交卻使得倆人觸電般,不約而同轉向窗外風景。
澳大利亞的冬天,夜晚總來得特別快。
來去澳洲住一晚!
恍恍惚惚間,經過長途旅行的澳洲獵者抵禦不了疲倦,怠忽職守的沉入夢鄉。當他悠悠轉醒後,荒原中突兀的漆紅色木造平房映入眼簾。無意識勾起淺淺的微笑,家,總算到了。然而那份感動卻在身邊男人輕拍他肩後蕩然無存。
「醒了嗎?」低聲問道對方的Spy似乎未曾闔眼。從Sniper的難看臉色來判斷,至少已經清醒到能分辨該給誰兇惡的目光。
「好啦,小子們!先把行李搬下來,我去停車。」在蒙帝先生一陣吆喝後,兩名(相對他來說的)年輕小夥,拖著累贅的行李佇立在老舊門廊前,暖爐的光灑在鞋尖,Sniper伴隨著皎潔明月皺起眉頭:
「……等等見到我媽,最好別說些什麼奇怪的話,懂嗎?」儘管倆人對於〝奇怪〞這點的定義從未達成共識。Spy點了點頭,面對威嚇的眼神僅是從容的擺出發誓手勢。
Sniper舒了口氣,戰戰兢兢的叩響那扇門扉。過不了半晌,熱巧克力般溫潤暖心的女性嗓音高呼聲:「這就來啦——」紗門後蓬鬆卷曲的白髮就像是棉花糖,體態豐腴的婦人笑盈盈地推開門。
「媽⋯⋯我回來了。」他必須彎下身,才能讓母親好好擁抱她的大兒子。那件粉紅色的碎花洋裝就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上頭甚至起了些毛球。Sniper稍微收緊臂膀的力道,深知無論他寄回家多少錢,也始終無法讓蒙帝夫婦更寵愛他們自己些。
「哎呦⋯⋯我的小心肝,」當她講這句話時,淚水幾乎在眼眶裡打轉。的確,支票上的金額是越來越多了,然而兒子回家的頻率卻逐年減少。蒙帝太太雙手輕顫著,深怕懸在心頭的兒子會在下個瞬間消失:「你是不是又變瘦了呢……」
「你多心了,媽。我現在過得不錯。」那就是媽媽的邏輯,總認為自己的小孩瘦了一大圈。他不願先行鬆手,免得在任何細節傷透母親的心。不過蒙帝太太出其不意地乾脆放手:
「咦!這小帥哥是誰呢?你怎麼沒說會帶朋友回來?」始終無意打斷這感人時刻的Spy最後還是被澳洲獵者的母親發覺,她繞過自家兒子,準備好好打量一番少見的客人。
「夜安,我想您一定就是蒙帝太太。」他傾身稍一鞠躬,並在婦人的手背上落下輕吻:「在見到您之前,我還以為頂上星空會是這裡最美的東西。」肉麻發言成功逗得蒙帝太太咯咯笑著。
不過她兒子似乎就沒這麼好的興致,Sniper搶在法國間諜自我介紹前捷足先登:「媽,我來替你介紹。這位是Spy,我同事。」兼該死的背刺騙子、愛情騙徒和油膩膩的黃鼠狼。
「認識您這樣的女士是我榮幸。」紳士的微笑,並且熟練的講述稍早故事:「因為找不到旅館的緣故,您兒子和先生才好心收留我。希望不會造成各位困擾。」已經造成了好嗎?他身旁的Sniper毫不掩飾的擺出難看表情。
「說什麼傻話呢,我們家當然歡迎你!」蒙帝太太顯然對於稀有的訪客感到興奮,以不容小覷的臂力將兩人拉進屋裡:「別杵在原地了,年輕人們!外頭好冷呢。」彷彿進入不同世界,令人垂涎的食物香味撲鼻而來,充斥在每個角落。
「糟糕,我還得多準備一道菜!」語畢,她宛如十八歲的年輕小女生般,快活地蹦跳回廚房:「對了兒子,新圍巾很好看!」不忘探頭補充。
「謝謝媽……」等母親回到崗位、專注於料理。緊蹙眉頭的Sniper重重坐上沙發,毫不在乎行李袋可憐兮兮的躺在客廳地板。
「我去英國旅遊時買的。」他則不著痕跡地挨在Sniper身旁。欣賞著對方因自己的行為面露慍色,卻又不太想移動位置的模樣。
「離我遠一點……我累了。」撇開長途旅行的疲憊不說,面對Spy這世紀大麻煩可是再耗損精力不過!靠在柔軟老舊的沙發椅背上,周遭熟悉的氣氛將他包圍。伴隨著柴薪劈啪作響,焦慮的Sniper逐漸放鬆身心。恍惚間,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形貌和輪廓。
知道嗎?討人厭的法國間諜,其實你還挺溫暖的……
「晚安,我親愛的朋友。」他習慣性掏出菸盒,最後卻又收了回去。
※
當他迷迷糊糊轉醒後,餐桌上早已擺滿豐盛佳餚。
Sniper的目光一片迷茫,世界彷彿罩著層薄霧,蒙帝夫婦和Spy的談話好似離他幾百英里遠。坐在以往的位置上,手邊正常進食的動作卻未曾停歇,或許這一切都是依循著身體本能,而非經過大腦清晰判斷。
飯菜美味,氣氛舒適。除了父母熟悉單純的音調外,還有一道浮誇特出的嗓音,正講述著來自澳洲的優秀醫生如何的受到同僚歡迎、心臟外科醫師又是怎樣得到Spy的名號……等。各式繪聲繪影的情節,Sniper僅是略為頷首,作為他微薄的參與。
「嘿,Spy。」當Spy精心編織的故事暫歇,蒙帝先生壓低音量向兒子的同事打探:「所以說……那小子現在有對象了嗎?」當然,在場者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話題主角手裡的湯匙懸在半空中,那關鍵字是無情鐵鎚,粉碎阻撓視聽的霧面玻璃罩。回過神來的Sniper宛如被關在鐵籠中的豹貓,對於現況無能為力,除了對敵人齜牙咧嘴。
「這個嗎……我得很榮幸的告訴您。」法國間諜輕笑了聲。仰首,遠眺的目光卻是刺穿獵者瞳眸:「他的心,不屬於任何人。」當Sniper意會到時,他也正盯著那面失焦的鏡。深邃的灰藍色中只映著自己。
「所以別擔心,老兄。」他模仿著某人的語氣,並將視線重新放在發問的蒙帝先生身上:「你們兒子最愛的,依舊是你們倆!」什麼都,沒有發生。
餐桌上的氣氛依舊熱絡,Sniper也好久沒看見他父母笑得如此開懷。此時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墨鏡正卡在Spy襯衫衣領上,而圍巾也妥善的掛在椅背。該死!他告訴自己,就算回到老家,也不能再露出破綻。畢竟他所面對的,是那男人。
「讓我來幫您吧,蒙帝太太。」天無不散的筵席,更何況只是一頓晚餐。
端著碗盤的Spy搶在女主人親自收拾前抓準時機行動,見狀的Sniper則不甘成為不幫忙作家事的渾蛋兒子,拿起桌上的餐具硬是擠到了水槽前:
「我來就好了……你甚至不知道碗廚在哪。」他咬牙低聲擠出這些字眼,順便把湊在水槽前的Spy往旁邊擠了些。
「Well,你甚至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親愛的朋友。」附上幾聲訕笑的法國間諜也不甘示弱的擠回去:「給你個建議,Sniper。你該先去沖個澡,然後……」
「咯咯,男孩們。」家裡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想到此的蒙帝太太樂壞了,她真希望這法國小夥子可以多留下幾天(當然,她兒子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雖說廚房有人接手,但職業主婦的工作可不只這些:「那我得先去整理客房囉!冰箱裡面還有甜點,自己拿著吃吧。」上樓前不忘念幾句窩在電視機前的老伴。
好不容易,打完水槽大戰的Sniper拖著疲憊的身軀上樓,留下兩份甜點和吃了兩份甜點的Spy和蒙帝先生待在客廳。
當蓮蓬頭的溫水打在他胸膛,渾渾噩噩的澳洲獵者總算能夠好好思考、釐清、整理今天的一團糟。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追根究柢,也只能歸咎在那男人身上。總是無預警的介入他的人生,自私、狡詐、陰毒……
都是那天殺的法國間諜!害得他顏面盡失、害得他父母喜不自勝,也害得他沒在寒冷的車程中感冒……他搥了下浴室的磁磚,到底是哪裡出錯了?怎麼想都不對!如果問題不是出在那男人身上,莫非……
最終放棄了思考。當他推開久違的房間門,腦袋更是完全停擺。
Sniper以為自己看見幻影,或來自過去的幽靈。但那是來自法國的男人,在黑夜中倚靠著窗框,月光灑在他側臉,暈染著夢中獨有的霜白。骨節分明的指尖夾著香菸,他顯得幾分憔悴和縹緲。
在恬靜和躁動間,寒冷喚起了唯一知覺:「Spy,去洗澡,別搞自閉。還有滾出我房間。」他不該再失神了。
「很遺憾,親愛的Sniper。」法國間諜朝著對方朝了招手:「我是在欣賞夜空。」並且朝著窗外的漆黑一指。
是指天上星星吧?他回到澳洲老家後還沒有機會好好回味,或許這是不錯的機會,雖然兩個男人一起看星星怎麼想都噁心。Sniper湊到窗邊,此時他才留心到對方的香菸跟本沒點著。
「別動,」Spy夾著香菸的右手扣住對方後腦,在精明的澳洲獵人反應過來前,不由分說的一吻落在對方唇瓣上。手裡香菸絲毫不構成阻礙,靈活的舌尖探入男人口腔,貪婪地予取予求。直到倆人在淪陷的邊緣剎住,他才接著補充:
「……我的菸癮犯了。」勾起笑容放開了對方,等待著可能的粗鄙辭彙或暴力行徑。
「你大可抽菸的,畢竟我也會抽。」只是沒你兇罷了。他頓時意識到那菸鬼今天沒有燃起半隻香菸:「你沒必為了給我爸媽留下好印象而這麼做!這樣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老房子的隔音很差,他當然記得。
「我?好處?」他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但無奈和詫異過後,Spy輕嘆了口氣,換上沉著冷靜的表情:「聽著,Sniper。」無論那是否為精心刻劃的假面,Sniper還是頭一回看見對方這般嚴肅:
「我這麼做,」他的笑容中流瀉著哀傷:「全是為了你。」
Sniper怔在原地,對方的字句宛如重擊他心臟,連脈搏的跳動都亂了拍子。
那該死的自私鬼!該死!這就是答案了,然而錯的人絕對不是他自己!是那男人總自私地給予、自私地奉獻,用那浮華甜膩的法國腔吟詠—--
我將整顆心給你,然而我不求回報。
該死!你以為我會是那種爛人嗎?你以為我會無動於衷嗎?Sniper彷彿陷進難解的漩渦,他已經看見了蜘蛛的網,卻還是受困。並不是因為同情飢餓的蜘蛛,而是在晨光下灼爍著絢麗光輝的蛛網,美不勝收。
這的確是陷阱,而他也一腳踩了下去。他得承認,自己並不討厭那條滿是菸味的昂貴圍巾,更不可能討厭看見父母親的笑容。但這一切罪咎和果報全肇因於——那男人是Spy。
自私、自大、自負的法國男人,Sniper身上所有細胞都排斥著他。如果他能是別人該有多好?男人、女人都無所謂,只要不是他就好!假若要為這份不可名狀的感情立下罪名,只要不是愛情,就好。
即便這是圈套、這是謊言,這是無以復加的縝密陷阱。但一切又都因為……那男人是Spy。
Sniper以強而有力的臂膀抱緊眼前的男人。他決定不再多想,因為那自始至終不是他的作風。在夜色的庇蔭之下,他們接吻、愛撫,恍如探求應許之地,雖然將對方按倒在自己床上不可能得到救贖。
自己床上?熟悉的氣味詢問著該行為的合理性。但跨坐在法國間諜身上時還會有餘力思考?對方從不會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上頭有著無尾熊圖樣的睡衣被男人退去,夜晚的寒涼襲上澳洲獵人,來自半敞門扉……
「小子們!」不請自來的蒙帝先生手裡抱著袋鼠印花絨毯,當意識到此情此景時,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詫異神情:「我……」默默地將物品放在門邊矮櫃上:
「放在這裡。」默默地退開,並且將房門關緊。
而蒙帝先生的兒子Sniper,臉上表情可說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驚慌失措。他惡狠狠地將Spy甫退去的睡衣抽走,並急急忙忙地跑出房間:「爸——你聽我解釋!」
「……噗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在聽見一樓傳來爭辯聲後,Spy才開始不顧形象地放聲大笑。也不枉費此行,無論是對方激昂的情緒波動,還是那極易動情的模樣。他全數收盡眼底,或許,在遙遠的未來的某一天,會用得著。
到底誰是獵人?誰又才是獵物?泰然自若的法國間諜向後一靠,在黑暗中燃起尼古丁的星火。希望他那優秀的澳洲夥伴,還夠撐到他把這支菸抽完。
對了,自己有提醒過Sniper,剛才蒙帝女士很扼腕地宣佈,由於客房被當成儲藏室,所以今天他的枕邊無論如何都會多一位貴賓嗎?晚點再說好了,法國間諜捻熄手中香菸。
最後憑藉著某人的三寸不爛之舌。隔天,蒙帝家父子還是偕同來自法國的意外訪客,帶著釣魚用具和美味的午餐,在湖邊度過一個優閒愉快的下午。(大致上來說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