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架空】皆無所謂 【奇利柯X黑傑克】
這故事早在一開始就該結束了。
黑傑克靠坐在錯綜複雜的某條小巷中,地面冰冷潮濕,人群和交通工具的喧鬧聲近在咫尺,卻如同天涯。他仰首望著灰濛濛的夜空,上頭沒有半個星點,但倒是有不少在雲層中的非自然光源忽明忽滅,耳邊的車水馬龍也像潮水般若即若離,空響的耳鳴尖叫著、哭號著、哀求著……
他仰首,咽喉的裂口便汩汩流出鮮血。他低頭,胸口刺著的銀樁便猛烈的劇痛。
太有趣了,原來惡魔的血液也是惹眼的紅。他曾看過其他瀕死惡魔的體內爆出五顆心臟、三對肺葉……不過看來自己的體內構造很正常(或是說很人類),至少就自己腹部開著的偌大血窟窿所見。
惡魔是會死的嗎?別開玩笑了,當然會。否則天界戰爭是打假的不成?或許不同經典所紀載的不見得相同,至少以這裡的法則──沒錯,只要活著的東西就會死。
活著與否的定義暫且不討論,先說關於這裡?惡魔腳邊的紙屑被陣風捲起,街角的路牌搖搖晃晃,活像墓碑插在這座墓園般的城市──夜城。
在夜城中唯一合理的就是這一切都沒有道理可循。天使、惡魔、吸血鬼、半身人……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念得出名字的念不出名字的生物,全部都像百貨公司的過季拍賣品般擠在同個架上。
而黑傑克正好是冒著風險來此購物,同時去赴約,那個他百般不願的約定。現在細想,如果當初就放那傢伙鴿子,自己也不會落得這般狼狽的命運。
*
「這裡,黑傑克。」
戴著單邊眼罩的男人舉起酒杯輕搖,對方遲到了,不過他的出現本身就是種奇蹟。感謝夜城,這裡讓所有的不可能都變得可能。他輕啜了口澄黃剔透的酒液,扇了扇雙翼後收攏,讓自己以翅膀保留的位置讓出。
「你這樣佔位置不會有人抗議嗎?」惡魔質疑天使的道德觀?黑傑克頓時覺得兩人的互動荒謬的另人發笑。
不過天使僅是聳了聳肩膀,以下顎挑向左後方盤據整張長椅的蛇身人。「稍早還有團黏液佔用了整張桌子。」拉開身側的椅子,他示意黑傑克入坐:「坐吧,今天我請。」
「麻煩給我今日特調,別太濃,謝謝。」奇利柯話未落,黑傑克便喊住一旁服務生,點了調酒後才搶過椅子坐下。並且替自己倒了杯水逕自啜飲著。
在無聲尷尬地充斥著兩人之間時,他漫不經心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只映著兩人身影。也或許只有這龍蛇混雜的地帶得以讓天使與惡魔對飲、宙斯與奧汀拌嘴、饕餮和三頭犬搶食著同一塊肉排……
幸好店內人潮不多,黑傑克杯水尚未飲盡,有著四條手臂的服務生效率十足的送上調酒。為了打破凝結到冰點的氣氛(他只是不希望獨眼男人繼續饒富興味地盯著他側臉瞧),黑傑克直截明瞭的切入了話題:「所以今天找我來是為了什麼,天使?」
「沒什麼,只是找你喝酒。不行嗎?」那閃過狡黠流光的眼可不是這麼說,奇利柯杯中的威士忌酒幾乎剩下冰塊融化後的冰水和微乎其微的酒精。於是他又點了杯同樣的飲品。
「沒什麼的話,等我這杯酒喝完就先走一步了。」他討厭賣關子或有所隱埋,尤其是奇利柯。那對他簡直是危險代名詞的天使。(正確點來說是死亡天使)
「別這麼猴急,夜晚還長得很……」但這裡是夜城,時間永遠停在凌晨三點。他的態度依舊是那讓人火大的泰然自若:「話說回來,小小姐呢?今天怎麼沒見著她?」
「你說皮諾可?」黑傑克挑眉,隱約記得那男人是這般稱呼自己的助手。對於那不該存在的親暱稱呼,黑傑克左右甩了甩漆黑的惡魔尾巴:「她上哪去與你無關。這裡到處都是危險,我不希望她跟來。」
奇利柯勾起一抹帶有嘲諷意味的微笑。你這豈不是幾乎告訴我小小姐的去向?這話他不可能說,同時也不可能表明他認為黑傑克這樣的不坦率偶爾還挺可愛的。他說了可愛嗎?不,他沒有。
「真可惜,」奇利柯收起那抹笑容,從外衣口袋中拿出個純白的小盒子,上頭還綁著粉色的緞帶:「那這就請你幫我轉交給小小姐了。」
「這什麼東西?」他不滿地皺起眉頭,同時尾巴甩動的幅度又增加了些。
「甜點,」他撐著下顎,另一手拿起服務身新送上來的威士忌:「小小姐問過我,天堂有些什麼好吃的點心。」他偏了偏頭,像是在活動筋骨。
「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懂……」什麼甜點好吃。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好!」黑傑克提高了音量,硬生生打斷對方未完的發言,他很努力保持處變不驚的姿態,但怎奈碰上這男人就變了調,每回都是如此。
「可能就在某次你和召喚者……我不曉得,討價還價的時候吧?」他兩手一攤,覺得事不關己。「還是上次你把死者復活的那次?」奇利柯挑起一邊的眉,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望著黑傑克。晃了晃酒杯,接著說下去:「這可是史無前例的創舉啊。」
黑傑克的面色一沉,拿起手邊的調酒狠狠灌了口。斂起方才高漲的情緒,他明瞭繞了一大圈,這才是眼前男人真正想和他討論的。
這或許就要提到數日前的一次委託,他將死去的男人自死亡深淵中喚回。然而惡魔能力的範圍是把人從垂死邊緣『救活』,而並非讓人『死而復生』。濫用契約所賦予的效力,他確實踰矩,踰矩的過份。但桀傲不馴、堅守原則正是他生前、死後一貫的作風。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惡魔的尾巴不再搖晃,而是以自然的弧度微曲。
「你被『他們』盯上了。」奇利柯看似沒頭沒尾的發言,卻讓臉上輕浮的笑容煙消雲散。
頓時黑傑克噤口不語,店裡所有的眼睛都彷彿盯著他瞧、如同全世界都與他為敵。他明瞭其中的嚴重性,這也讓孤高的惡魔下意識嚥了口唾液。
奇利柯不再拐彎抹角,而是直指事件的要害:「你知道,『他們』總是自以為維持這世界的秩序。」實際上只是自以為是的暴力組織(反正夜城也不差這一群危險分子)。天使聳了聳肩膀,回復原有的語氣。
致命、危險、惡意……夜城雖有美好之處,但絕大多數在夜城活動的生物甚至是物品(也有介於兩者之間的存在),都能以這些負面的辭彙囊括。
「所以呢?我只不過是完成了我委託人的願望。」他試著找回自己的步調,佯裝冷靜與鎮定,但額角涔涔的薄汗和險些被翻倒的酒杯卻讓那偽裝付諸流水(雖然生命受到威脅他可有經驗)。
「我只是好心警告你罷了。」奇利柯把自己手裡空掉的酒杯還給服務生:「畢竟,可是還有重要的人在等你。」稜角分明的臉孔揚起抹微笑,在嘲諷與調侃的層層屏障之後,是少見的一絲溫潤暖心。
「天使,你的消息是打哪來的。」也許這又是個糟糕透頂的玩笑,黑傑克試著往另一個方向思考,他不信任這城市,也不太信任總和他作對的男人。
「你剛叫我什麼?天使?對吧。」奇利柯將幾枚金幣壓在櫃台上,而那支付酒錢和小費可是綽綽有餘。「而人們總認為天使就是群慈善的老好人。」他壓低語調,特意強調著這句話的含意。
「這是為了小小姐。」不等惡魔多做反應,奇利柯將桌上的紙盒往黑傑克的方向推去。拎起手邊外套後便推開酒吧的大門離開,留下顯眼惱人的謎團。
真正為的是誰?又為了什麼?毫無挽留對方意願的黑傑克,僅是坐在吧檯前默默叫了第二杯調酒。
*
那是故事的開始,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他是膽大而心細的惡魔,就算討人厭的天使沒有警告,他在夜城的一舉手乃至一投足都小心謹慎,風拂過的聲音、行人的神色他都放在眼裡……只可惜危險是有意識的生物,它會出現在最安全的地方,理所當然也會在最險惡之境出沒。
危險蟄伏於黑傑克身側,它隨時準備齜牙咧嘴的撕裂獵物。再高明的騙徒都無法騙過他銳利的眼。而這就是命運,巨大的齒輪運轉著,你無法單憑一己之力就改變全部的方向。
相同的,就算你是再強大的惡魔,也難以擊退數十名抱持著濃厚敵意的頂尖殺手。也難怪『他們』的存在總令人聞之喪膽。多說無用,他該感謝那些殺手仁慈的留他最後一口吐息,還是怨嘆他們沒給自己一個痛快?
體內血液流逝的飛速,惹眼的猩紅橫跨整條小巷,延伸出去恍若條通像彼端的涓流,在看不見的地方匯集成河……惡魔死了之後會去哪?恐怕就是灰飛煙滅吧。
就在意識逐漸抽離之際,他偶然碰著了手邊的白色小盒,或許是在打鬥時掉出。萬分艱難的拿至眼前,邊角沾著逐漸乾固的血漬,上頭的粉色蝴蝶結被染成了降紅。
他想起了皮諾可,幸好自己把少女留在家中,那裏才是真正的安全。不過要是被皮諾可得知自己的逝去……不知怎地,憶起少女涕泗縱橫的模樣便令人自心底發笑,彷彿近在咫尺,好像只是為了晚餐的布丁而哭;但又遠如天涯,因為現在離他最近的只有死亡。
死亡,這下可好。在這最糟糕的時刻讓他想起死亡的代名詞。奇利柯那抹嘲諷的微笑、稜角的面容和銀白的髮可真活像是就在他眼前,或許伸出手就能碰著,或許那人……
「黑傑克。」的聲音隨時都會響起。
「聽得見嗎?」那不是幻覺。
「咳、奇……咳咳、利柯……?」黑傑克一開口,咽喉裡的鮮血就硬是嗆著了他。這可真合理,就算是萬獸之王的獅子,在死後也會被兀鷹搶食。就算貴為地獄的惡魔,在將死之際當然也逃不過死神。
「怎麼,你沒辦法救活自己嗎?」他扇了扇灰色的羽翼,幾根落下的羽毛沾染上了血跡。雖然他的語氣中依舊帶著調侃,但顯而易見的動搖慘雜於其中。我不是跟你說過危險了?他想這般叱喝,卻找不到立場。為什麼自己會為了惡魔著想?或許自己還真越來越有天使的樣子了。
「我的能力……咳、是建立在契約之上的。」這同時也是所有世界唯一共通的法律,如果沒有契約,他頂多施展些普通的法術。「你是來取我性命的嗎?」他問。雖然他清楚死亡之後回歸虛無的惡魔,八成不屬於死亡天使工作的範疇。
「噢?這樣嗎?」奇利柯笑了,又是那副游刃有餘的語氣:「這還不簡單。」他俯身,湊近黑傑克的同時賣了個關子,就算意識模糊的惡魔以驚無法將目光對焦於天使身上。
「你還活著吧,那就由我來跟你簽訂契約吧。」他接著說:「讓我把你救活,如何?」而這就是他的對策。
「你……咳、到底有何居心?」但他還有反駁的餘地嗎?一旦死了,就一了百了、一但死了,便灰飛煙滅。雖然口頭上警戒,但他還是將契約書和羽毛筆自綠色的燐火中燃燒而出。
「難道你還有別的選擇嗎?黑傑克。」他喚了惡魔的名,拿起了羽毛筆轉了圈:「既然如此,我所付出的代價就讓我自己決定吧。」他將與毛筆頂在下顎,快速的思忖著,最後得出漂亮的結論。
「那麼……咳、你願意……」他感覺到生命連同的鮮血一併流失。快沒時間了,惡魔自己最清楚。意識連帶著稀薄、疼痛逐漸消失,如潛入深海,除了自己微弱的心跳之外,他只聽得見奇利柯鏗鏘清稀的聲音穿透海洋:
「從今時今日,」天使開始說。
「無論順境抑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奇利柯毫不猶豫的將險得不合時宜的誓詞補上:「我將給予我所有的愛,對你忠實,直到時間的末了。」他笑了,凜然揚起的笑容,僅有短短的一秒不到。又或許是黑傑克在做夢。
「是的,我願意。」契約書上的名字閃爍著微光。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