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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ver refuse


【短文隨筆|自創】 Never refuse



  我將菸蒂捻熄在他蒼白的皮膚上。


  那是只屬於我的烙痕,醒目、醜陋且扭曲……但只屬於我。


  我的,全是我的!


  該怎麼解釋現在的情況?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而那男人躺在我身旁。


  外面的天空正下著傾盆大雨,雖然身在室內,但溼濡的襯衣讓我不由自主發顫。


  簡單來說,我犯了罪。而我想唯一的罪名就是愛上了他,並非綁架監禁勒索……或,無論如何,我對這些法律名詞一竅不通。


  但如果我想要贖金,我所求的,也只會是他的一輩子,或整個人都行。因為我也不確定我能活上多久。


  總之,事情是這樣的。我重新燃起隻菸,回想與他共度的時光。


___



  我的名字是喬治,喬治.費許。


  我在證券公司上班,這並不是分好差事。工時長、性質無趣,還要每天面對上司和民眾的嘴臉。雖然薪水不差,但這絕對不是你會想幹上一輩子的乏味工作。


  我的生活豪無樂趣,我的父母在兩年前相繼過世,一個死於意外,一個則在意外後鬱鬱寡歡,不久後也走了。


  我的人生毫無重心,我沒有妻子,更沒有小孩。甚至連隻寵物都沒有。


  或許我身上有些積蓄,住在租金昂貴的郊區連棟建築裡。每天拖著疲憊身軀,回到一片黑暗的家中,等著我的往往都是……什麼也沒有。


  可真驚喜,就和我的人生一樣。我過著麻木的生活,甚至不知道我還算不算活著。在公司裡、商店、停車場……都好,我和人的接觸都是透過著利害關係,或為了達成任何目地而勞心傷神地談話。(包含聊天也都是商業上的禮貌)


  關於我的心聲?我的情緒或私人隱密的那面?


  從來沒有人願意聽我說,從來沒有。


  於是我再也受不了,但我早就失去交心的對像,更正確的來說,我失去了與人交心的能力。


  就和其他迷失在都會叢林中的可憐蟲一樣,我最後選擇了網路論壇。


  不必和人面對面談話、不必負責,不必留戀。


  你想說些什麼都行,這是個交友網站,就算你今天和這個人聊不來,明天再換一個不就得了?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可以有人聽你說。


  這確實不是我最起先的目的,但自此之後,我也重拾了我的性生活。


  我是同性戀,這打從我國三時我就知道了。


  當我對著把我拖進公廁裡,並且毒打我一頓的男孩勃起時,我就知道了。


  或許我還有點受虐狂的傾向吧,我不清楚。但自從迷上交友網站,並且嘗試過性虐待後,感覺還挺不錯。


  大概就是在這前後吧,我認識了那男人。


  他的大頭貼照片深深吸引了我,並不是那種在路上看見精悍的小帥哥,或肌肉紮實的壯漢時會有的悸動。


  反而比較像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但我從來就沒有過戀愛的感覺,我甚至連對我父母親都說不上愛。(他們是很糟的父母,但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是他先提出速配的邀請,而我也答應了。交友網站告訴我,他就住在三英哩外,我開車不用十分鐘就能到的地點。(真不愧是一夜情神器)


  我根本就不知道這男人的照片是不是他本人。或許他連男人都不是?但他所散發出的魅力和光采,令人難以忽視。


  女人都喜歡認真工作的男人,而男人也不例外。拍下自己接電話、認真工作的樣子可真高明。反觀我那張〝我正樂著呢,但我渾然不覺自己被偷拍了〞的照片好多了。


  和他的交談非常愉快,他說他是雙性戀,目前做著主管階級的工作。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和我徹夜閒聊。通常我和這些〝半虛擬〞網友們的關係大都已經從純粹的聊天,變成純粹的一夜情對象選單。


  除了那男人。

  他總是願意聽我說,並且做出幽默風趣或鞭辟入裡的發言。給予我鼓勵、笑容和前進的力量。我們的興趣相仿,嗜好相同,我們聊文學、音樂、天文甚至是小動物。彷彿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般的不可思議。


  他是個溫柔卻理性,嚴謹卻灰階的男人。(好吧,我承認此時我還無法完全相信他的性別)


  認識他兩個月後,我得到升遷了。


  的確,過去我並不太在乎我在工作上的表現,但自從那男人的出現後,我變得更加積極,我所露出的笑容也更加真誠。是他讓我體認到呼吸、心跳,和世界的色彩。


  或許這就是愛了吧。因一個人而改變了自己的一切。雖然這對我很陌生,但這絕對是愛了,對吧?


  我真的,好想,好想跟他見上一面。不帶情色的、腥膳的、肉慾的,就只是單純的想和他說聲謝謝。


  我看見他上線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他這消息。雖然隔著銀幕,雖然只有文字,但我真切地感受到他所傳遞過來的欣喜若狂。


  在我們彼此歡騰的氣氛暫歇後。他問了,他問我:


  『你願意出來見我一面嗎?我想親自替你慶祝。』


  我、我差點連打字都忘了。我在螢幕前喃喃念著:我願意,噢,我當然願意。我是說,我有什麼理由拒絕呢?或許今天最開心的,並不是得到升遷,而是他這看似平淡的問題。


  他說他請客,我們約在下周五,一間高檔的義大利餐廳。我光是思考該穿什麼就想了一整個星期。我告訴他我的照片是本人,但我還是會拿著《蒼蠅王》,白色書皮的那本,做為給你的識別。


  因為那是我們第一次聊的文學作品。


  我提早了十分鐘到餐廳門口,並且藉著玻璃反光頻頻整理自己的髮型和西裝。他會和照片上的人如出一轍嗎?還是說他會是個胖子?女人?外星人?


  事實上,那些都對我不重要了。只因為是他。


  只要是他,就好。


  「喬治?」


  那是他第一次親口喊我的名字。我本來還以為我的心跳會就此停止,只是透過鏡面的反光看著他,那對褐色的迷人眼睛就彷彿會把人的靈魂吸進去。


  我低應了聲,拿起《蒼蠅王》遮著我的臉。現在想起來還真蠢,不過他也因此被我逗笑了。先是他,接著是我,我們倆人像神經病似的在餐廳門口大笑起來。


  他和照片上全然不同。因為他比照片還要使人沉淪。


  兩個大男人共進浪漫晚餐,在旁人眼裡看來可能有些奇怪,但誰管他呢?他的嗓音,容貌,舉手投足才是我的世界。而在我們的世界裡,是容不下第三者的。


  我們又像平時一樣聊天,吃著已經淪為配角的義大利菜。此刻開心或愉快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要說狂喜?似乎還差了點。那是我此生中最劇烈、壯闊、機昂的情緒波動。


  幾杯紅酒下肚,我已經逐漸詞不達意,我清楚我的酒量糟糕透頂,卻還是情不自禁的多喝了兩杯。是他倒給我的,我不可能拒絕。


  他真的是個很棒的男人,當他意識到我昏昏沉沉。連甜點都還沒上桌,他就果斷地買單,並且將我扶出餐廳。


  接下來我的記憶一蹋糊塗,我似乎吻了他?或是他吻了我?


  總之回過神來,我倆已經在飯店的房間內,全身赤裸。這絕對不是我的本意,我甚至連意識都若即若離。我是清醒的嗎?我的身體從來沒有這麼不受控制的希冀睡去。


  在這前提之下,難到希望如此發展的人是他?我無法思考,但既然是他,那我就是這地球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硬挺的陽具貫穿了我,很平凡的尺寸,但他的技巧拔群,在酒精的催化之下,有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會在強烈的快感中死去。


  我通常不當零號的位置,因為多數男人的技巧都很糟。翻攪、抽送、碰撞,他將自己的精液全數射在我裡面,我在完全失去意識前,看見的是他面帶愧疚的神情。


  隔天中午醒來,飯店的房間只剩下我。


  難以言喻的空虛感襲來,隨即我才想起他今天還得上班。而我則是以防萬一而請了特休。


  房間也已經結帳了,當我盥洗完畢,準備離開前。床頭櫃上的一個小盒子吸引了我目光,那裏頭躺著一隻腕錶,和寫著恭喜升遷的小卡。


  一行熱淚自我眼角滑落。不是因為那隻錶至少值我三個月薪水,而是為了他的用心和體貼。


  我嚇壞了,我真的不知該如何表達這份感情。我是這麼地愛著他,而他呢?這是你給予我的殘酷希望,抑或是你和我抱持著同樣的情感?


  我問不出口。


  最後我失神地找回我的車,並開回那空蕩蕩的大房子。什麼都不做,除了等待他上線的提示亮起。


  在我的眼睛被輻射灼傷前,他出現了,一如繼往。除了他和我說上許多道歉的話,並問我有沒有看到那隻手錶?喜不喜歡?


  我已經戴在手上了,你認為呢?


  我們的關係大抵上還是和以前相去不遠,除了每逢休假就會約出來逛逛、看個電影、吃頓飯,也許去他家(他家可真夠氣派)或來我家坐坐。當然,最後還是會在床上度過。


  我曾經問過自己,什麼是生存的意義?而什麼又是幸福?


  現在我已經找到答案了。他就是我對這瘋狂世界的所有解答。


  也許我對他的身家資料還不夠了解(那根本不重要),但我想,我還是頭一回這麼接近一個人的心。


  生命中就是有這麼多美好的驚喜,你永遠不會預期到下一步上天會給你安排什麼。


  搞不好我們最後會結婚?不結婚也無所謂,但他絕對是我會希望白頭偕老的對象。無論如何,只要他提起,我就絕對不會拒絕。


  「喬治,我們。不能再見面了。」


  我,絕對,不會,拒絕。

  

  或許他只是在跟我開玩笑。

   

  他一直都是個幽默的人,可是這回我真的笑不出來。


  「我的前妻願意帶著兒子回來了。」


  哈哈哈,你別逗我笑了。


  「我很抱歉,喬治。但我得陪在他們身邊。」


  不,抱歉的人是我才對。因為我真的不懂這則笑話有趣的地方。


  你還記得嗎?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是我。


  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了喔。


  因為我用了我的全部。


  因為你就是我的全部。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不會拒絕。





  ___





  正如前所述,我綁架了他。


  可笑的是,當我找回理智後,已經來不及了。


  我連他的真名都不曉得,我不曉得他的工作,甚至是兩天前才知道他有前妻和小孩。   

  或許他從來就沒愛過我。


  我開始沒來由的發抖,我該怎麼辦?把你還給你天殺的前妻和兒子嗎?還是我該為了你走下黃泉?我亂了,我心慌了。


  但我至少已經把你還給你的妻小了。


  你的一部分。 


  我坐在,水泥地上。

  我踩著,一片猩紅。


  請相信我,我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我顫抖著雙手,捧起你的面頰落下輕吻。

  我顫抖著雙手,將你躺在各處的殘肢,竭盡所能的,拼湊回他原有的形狀。躺在你的腹部上,想像你那一夜的瘋狂和情慾。


  我滑了一跤,不小心將你手肘處的關節折斷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在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之後,我精疲力竭。


  我切了你左手的無名指送給你前妻,她一定會很高興的,當她收到禮物的那一刻鐵定會無比驚喜。


  刀子還插在心臟上,我不想將你拆解的支離破碎。那太不人道了。況且我還想要擁抱你。


  但我仔細想想,我也想要你的心臟。


  抱著它,就像抱著你對我的愛。


  我的襯衫上都是你的血,口袋裡頭塞著你漂亮的棕色眼睛。


  那是我的寶石。


  我愛你,我想要有完整的你。


  但是不完整也沒關係。


  因為我永遠不會拒絕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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