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ed Strings Cl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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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The Red Strings Club
CP:Crowley X Aziraphale (CA)
Rating:G
note:本文標題《The Red Strings Club》靈感來自同名遊戲,除了借鑑了名稱外,跟探討幸福意義的賽博龐克風格遊戲內容沒有什麼多大關聯,但還是跟大家推薦一下這部作品。
嘗試在文章裡頭把註解也塞進去,希望諸位還看得習慣。內含多位無害的路人原創角色,還有一些我欲說未說的故事。
Summary:白教堂區有間不起眼的俱樂部,賣唱片也賣酒,營業時間從傍晚六點到凌晨三點,星期五有固定的音樂鑑賞會,最低消費一杯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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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The Red Strings Club
CP:Crowley X Aziraphale (CA)
Rating:G
note:本文標題《The Red Strings Club》靈感來自同名遊戲,除了借鑑了名稱外,跟探討幸福意義的賽博龐克風格遊戲內容沒有什麼多大關聯,但還是跟大家推薦一下這部作品。
嘗試在文章裡頭把註解也塞進去,希望諸位還看得習慣。內含多位無害的路人原創角色,還有一些我欲說未說的故事。
Summary:白教堂區有間不起眼的俱樂部,賣唱片也賣酒,營業時間從傍晚六點到凌晨三點,星期五有固定的音樂鑑賞會,最低消費一杯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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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倫敦依然有許多俱樂部,坐落於錯綜複雜的大街小巷中。
它們大多有些不成文的傳統,或新潮或仿古、或安靜或吵鬧,有必須爛醉如泥的規定也有不提供酒精的規定。少了傳統就少了特色,少了特色就等於沒了生命,然而在時代演進下,俱樂部不再是單純給人飲酒作樂的地方,如今擁有的主題更是五花八門──
例如1880年代的馬里波恩區(Marylebone)除了萬頃豪宅,還有一間赫赫有名的百畿尼俱樂部(Hundred Guineas Club),只有彼此欣賞的有錢紳士才具參加資格 [註1.];近期比較新潮的『藝術及多媒體』俱樂部,例如蘇荷區(SoHo)的格魯喬(Groucho Club)強勢出現在大眾面前(主要是網路和雜誌上),專屬藝術家抒發靈魂中的孤獨與掙扎……無論你是作家、記者、同性戀、殺人魔或外星人,在倫敦,絕對能找到適合自己的俱樂部。
而許多俱樂部之所以成立,是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戰,自由黨員所倡議的售酒法影響[註2.],酒館因應晚上十一點後必須停售飲料的規定,拉下招牌搖身一變就成聚會場所,單純提供宵夜和不想回家之人一個好去處。
不過,紅弦俱樂部(Red Strings Club)的歷史並沒有這麼老,也不怎麼有名。
紅弦俱樂部位在龍蛇混雜的的白教堂區(White chapel),老闆Colin Zhang(張柯林)當然不是本地人,不過也算是土生土長的倫敦佬,十多年前這裡還只是父親的舊唱片行,到他這一代後就改裝成了俱樂部,賣唱片也賣酒,營業時間從傍晚六點到凌晨三點,星期五有固定的音樂鑑賞會,最低消費一杯飲料。
紅弦(Red Strings)之名也是由他父親而起,象徵比紅線更堅不可摧的緣分。
人們說倫敦具有魔法,這並不盡然正確,人們還說中國人都會妖術,這也並不盡然正確。然而英倫依舊住著魔法師、狂信者、巫師和幽靈……而他也真的會那麼一點法術。
___
今天窗外整日下著似雨非雨的水霧,沒人會想在這種不曉得該不該開雨刷、不曉得該不該撐傘的天氣出門。
午夜過後,俱樂部裡頭也就只剩下四個人、四個人都是常客,吧檯邊坐著Paul,大家通常都稱呼他為演員Paul,這樣才不會跟水手Paul或最近剛失業Paul搞混。靠窗的位置是劇本作家Amy和她的實習生。角落還坐著個穿灰色背心的男人,大家只知道他叫Baron,滿臉蓄鬚,且不太主動加入對話,生著一張與性格般配的嚴肅面容。
老闆Colin正將黃銅唱機裡頭的黑膠從《Nat King Cole 爵士鋼琴合輯》換成更輕快提神些的《September》專輯,由 Earth, Wind & Fire 樂團演唱,就在歌詞唱到〝Bade ya never was a cloudy day.〞的同時,窗外下起傾盆大雨。
伴隨一陣刺耳的煞車聲,兩個狼狽的身影幾乎可說是撞進了紅弦酒吧中,捲起外頭的濕氣和狂風。
「噢、我很抱歉這麼晚打攪,」率先開口的男人穿著有毛皮領的淺色外套,淡金的捲髮因濕氣而糾纏。他雙手交疊,謹慎地清了清喉嚨,好像要確保自己的倫敦口音夠標準 [註3.]:「請問這裡是紅弦唱片行嗎?我、我看見……門口的招牌燈還亮著,如果你們結束營業了我……」
「約莫十五年前還是。」Colin聳了聳肩膀,身為稱職的店長、酒保,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聆聽。他很少打斷別人說話,因此他自己都有些訝異。「現在是間俱樂部。」
「我就說你得相信Google!」另一個渾身漆黑的男人正和不聽使喚的大傘搏鬥,洽好卡在牆和人和門框之間不上不下,幾乎全濕的左肩顯示了這把傘根本就是為他人而撐。「不過既然都來了,就喝一杯吧?天使。」那在墨鏡後頭交換眼神的絕技,亙古通今以來也就有一人能讀懂。
「Crowley,就算我喜歡鴨子,也不代表我會相信……相信一隻鵝(Goose)!告訴我的店家資料。」接收到訊號的男人仔細整理起被風吹亂的儀容,眼神在店內的貨架上逡巡,如獲珍寶的表情十分甜美,也十分的Gay。
「好吧,歡迎來到紅弦俱樂部,男士們,想喝點什麼?」
Colin將注意力轉回相較之下也Gay起來的另一名男人身上。他發誓他上一秒看見的Crowley(應該是這樣發音),活像是隻住在破紙箱裡的流浪狗,但坐在舞池邊的男人此刻就彷彿剛從高級髮廊走出來一樣光鮮亮麗。
如前所述,倫敦裡頭什麼樣的人都有,也沒什麼能衝擊到紅弦老闆的舊典範。
「不如,秀一手給我們瞧瞧?」Crowley用指節敲了敲桌面,將一條腿翹起。他的同伴則拿了五、六張唱片抱在胸前,Colin發現他除了有很好的品味外,還有雙精心修過指甲的優雅雙手。倆人很快就忽略了紅弦酒館的老闆,配著桌上的烤肉味爆米花愉快暢談。
他們不曉得的是,這就是紅弦俱樂部的魔法所在。
無論遊人過客,在踏入紅弦的那一剎那就被牽引了命運,太古流傳下來的詩歌為韻,以酒入喉,時間的因果鎖鍊都會在一杯酒,或一曲流轉時暫且鬆脫。灑稗子的惡魔、收割者天使,他們渾然未覺浩瀚的宏大,直到世界的末了。[註4.]
端上桌的兩杯調酒,基底為靈魂,外在是掙扎,調料為孤獨,紅弦俱樂部將引領飲下特調的人去愛,去拿取,去正視血液中的衝突和對愛的索求與癲狂。無論你是聖徒、國王、乞丐……外星人或舊日支配者都一視同仁。嚴格來說,俱樂部不會真的實現人們的願望,只是作為上好素材中的一點點催化劑罷了。
喝下這杯特調,你們又會有什麼故事呢?Colin在將兩杯顏色各異的特調端上舞池邊桌時心想。
---
Aziraphale確定唱片結帳了,這也是他在酩酊大醉之中唯一還有心力確認的事。
第一杯調酒的滋味妙不可言,青與白交融的酒液發散著果與蜜香,入喉如絲緞滑順,最後以濃郁的甘甜作為尾韻。就連基督的寶血都相形失色[註5.],哈里路亞!它絕對值得天使的讚美!看來紅弦俱樂部的老闆不僅是個懂得欣賞好唱片的賢人雅士,更是不可多得的調酒大師。
Crowley顯然也很滿意他的調酒,在幾杯簡單的雞尾酒下肚,桌上堆滿空酒杯後,開始點起諸如:海灘性愛(Sex on the Beach)和天使之吻(Angel's Kiss)之類的花俏調酒,然後所有事情才逐漸奇怪了起來──
「我說,我看過的……數千萬本聖經中,絕大多數都沒寫出,禁果就是,就是蘋果!」Aziraphale打算撈起零食碗中的堅果,卻發現自己拿著胡椒罐。
「我當年引誘他們吃下的……絕對!絕對就是,蘋果!」曾經掛在伊甸園樹上的蠕行者反駁,他此刻搖頭晃腦的模樣倒是和真正的爬蟲動物差不了多少。「你,你也在現場!」Crowley使勁地眨了眨眼,試圖讓目光焦距在酒杯,才沒用墨鏡或鼻孔喝飲料。
「呃,搞不好只是……只是‥‥看起來像蘋果!」
「如果他看起來像蘋果,那他,就該是……蘋果!」
一陣尷尬的沉默填充在彼此之間,Aziraphale意圖聽清楚現在唱機裡頭放著哪首歌,卻只聽見某種背景雜音,好像有人在腦子裡頭低聲說話,但在多分配些注意力過去後,變成了蕭士塔高維奇(Shostakovich)[註6.] 的第一號爵士樂團組曲。
「搞不好其實是,鳳梨。」天使率先開口。
「嗯,那就決定是鳳梨。」折衷而言,有蘋果但又不是蘋果[註7.] ,Crowley能接受,搖晃著杯中剔透的酒液,他也聽見了黃銅唱機播送的悠揚樂曲。
總地來說,天使熱愛古典管弦音樂,惡魔則更熱衷爵士或搖滾,然而蕭士塔高維奇(Shostakovich)是個他們彼此都認得的名字。有古典的編制卻已經帶著爵士的新潮靈魂,在歷史上算是新舊交替的過渡期。藝術沒有絕對的黑或白,只有在光譜中央一大塊無限的色彩。
那我們呢?天使和惡魔,天秤兩端的對立者,象徵或實質意義上的極端相反──你是天上沃土,我是硫磺火湖,六千年的光陰又能否改變些什麼?Crowley按住Aziraphale握著酒杯的手,墨鏡底下的蛇眼安靜且危險。
「跟我跳支舞吧,Aziraphale。」
他起身,行了一個古老又莊重鞠躬禮,血液裡頭的酒精讓身體輕飄飄的,只有在這短暫的朦渾之間,Crowley才會回想起天堂。
「你、我……我不會跳舞啊,Crowley,別逼我說出那個字。」
天使急急忙忙地抽手,猶若觸電一樣驚惶。Aziraphale侷促地張望四周,原先的酒客們依然沉浸在空白的凝視中,倒是窗戶邊的劇本作家Amy和實習生盯著兩人猛瞧,後者還用嘴型向他提示:『答應啊!』
於是Aziraphale真的答應了,他牽起Crowley的手,兩人在圓舞曲的旋律中緊緊貼著彼此的身體。
那麼,問題來了,天使並不會跳舞,除去那只在二零年代的波特蘭坊(Portland Place)上流行過半小時的嘉禾舞(Gavotte),他沒辦法體會受節奏驅使搖擺身體的衝動;惡魔雖然會跳舞,但跳起來不怎麼好就是了,除非你喜歡上世紀的美國音樂綜藝節目,[註8.]又能喜歡裡頭尷尬的白人樂團。
一切都混亂不堪,可是一切卻都好極了。
跟Crowley在一起的時間多半如此,可能伴隨著牛蛙雨和蝗蟲風暴,有掛在十字架上的神子哀嚎,飛行義大利麵怪物從地平線的另一頭緩緩昇起……但事情最後都能有個美滿結局!只要和Crowley在一起,他就永遠都能露出直出胸臆的微笑,然後和對方並肩坐在長椅上大啖冰淇淋。
他們在小舞池中旋轉,輕快的音樂裡頭彷彿有種魔力。Crowley差點踩到天使的腳,而天使真的踩到他,可是仍然很愉快,好像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笑過。不曉得是血液裡頭的酒精,還是他情不自禁壓近Aziraphale身體的方式,帶著點害臊、尷尬,或只是想驚擾彼此身邊的空氣。
墨鏡隨著汗水滑下,他總算得以好好看清Aziraphale那雙天藍色的眼睛,Crowley覺得自己的皮囊就要裹不住裡頭的化身,就要回歸為褻瀆的野獸。當音樂結束,他們依舊踉蹌地拉扯著對方,直到Crowley扯著天使倒在酒吧的破沙發裡頭,他直勾勾地望入那雙美麗的瞳眸,譬若此生從未見過藍色的那種藍。
就好像,這個空間中有種魔力,一切都帶著魔法。
「Aziraphale……天使,就是……那個,」之於他們這種生物而言,一百年前就像昨天,五十年也只不過是眨眼瞬間,但自從伊甸園的第一場雨後,他就只能忙著思念對方,是Aziraphale賦予了時間意義,讓偶然變得絕對。惡魔會很滿意自己得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
「我喜歡你!」
他將天使禁錮在自己雙肘與皮布椅之間,那張眉慈目善溫和面孔,此刻帶著荒淫的緋紅,一切都夾雜著肉身、酒精和椅墊上的刺鼻味道,但即便隔著厚重的濕氣,他依然能夠嗅出專屬於Aziraphale的細節,此刻近得駭人,他甚至能看見霓虹燈將天使臉上背光的寒毛照成藍紫色。
「我知道,Crowley。但你別想趁機讓我承認:我也喜歡你……呃、我的意思是,是……噢、你這個惡魔!」天使懊惱地皺起鼻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的遣詞用字又一次被殖民,但在鼻尖相碰的距離之下,顯然有其他事物也被侵犯。
「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愛你!」Crowley突兀地低聲咕噥,想要在瞬間退化回爬蟲類的大腦中找出適當的寓言、比喻、象徵,或隨便什麼都好:「就像……嗯,那太神聖了,唉,這又太充滿母愛……」如果痛苦能夠具現化,上帝鐵定能用他心中的痛苦毀滅好幾次米甸人[註9.]。然後惡魔提高了音量,用一種失禮的口吻說:
「我的意思是,我會想著你的臉打手槍!」
他的思暮當然也包括想著Aziraphale聖潔的臉打手槍,而且毫無顧忌!可說是墮落最棒的事之一,只要不提高潮之後席捲而來的尷尬和罪惡感。(嘿!他的確是惡魔,但不代表沒有罪惡感。)Crowley公寓中的唯一一本聖經也是這用途,在《起源之書》章節裡頭有張Aziraphale的素描畫,用起來別有滋味,即使攝影技術問世後就被他藏進床底下,但也著實陪著惡魔好長一段時間。
「老天,」Aziraphale覺得他不應該喊那一位的名字,但已經太遲了。「Crowley,別拿我開下流的玩笑!就算我們認識了六千多年也一樣,你不應該……唔!」沙發上天使緊閉雙眼,世界上僅有的一點神秘不再,Crowley的肩背遮住星辰而時間掠過──
他需要堵上天使喋喋不休的嘴,於是把唇貼上對方的唇,從創世之初的第一場雨待到今日,他沒有聽見莊嚴號角或讚美詩糾纏不休,大腦中的聲音更像是玻璃碎裂、車禍現場有大卡車緩緩翻覆爆炸。Crowley在爆炸中探出分岔的舌尖,捲進對方熱烘烘的嘴裡直到兩人險些窒息。
打碎的玻璃四散發亮好似流星,車禍現場血肉模糊。
Aziraphale睜開那雙帶有一圈天藍色的漂亮眼睛,期待有什麼奇蹟出現,但即使奇蹟也拯救不了他。愛,不只浪漫,它更接近一種宗教。但天使只被允許有一種信仰:「噢……Crowley,我、我真的不知道……」
「或許我們可以回去。」Crowley已經在沙發上坐起,他心滿意足地抽身退回,好似已經把Aziraphale標記為所有物。「回去你的書店?」惡魔扶正臉上的墨鏡,盯著酒吧地上的一塊汙漬猛瞧,這時才感到心跳加速。
「……聽起來是個好主意。」Aziraphale回答。
兩人的手在桌子底下交疊,每個故事都有章節在荒漠開始,天使、惡魔踏過國度與國度,經歷時間與時間。向神祈禱是條不對等的單線道,他們深知這場交易不盡平等,但各有機運。無論現實的天秤此刻被誰掌握,他們明白永遠都還有彼此,直到末了。
凌晨三點,紅弦酒吧的老闆送走最後一組客人。
倫敦的天空放晴,星星很美。其實大多時候人們需要的不是神燈精靈,他們會更感謝有雙興趣使然的好心雙手推自己一把。牽引命運、調製靈魂,白教堂區的這間小俱樂部每晚開放,各人的故事,也才正要展開。
_Fin.
時至今日,倫敦依然有許多俱樂部,坐落於錯綜複雜的大街小巷中。
它們大多有些不成文的傳統,或新潮或仿古、或安靜或吵鬧,有必須爛醉如泥的規定也有不提供酒精的規定。少了傳統就少了特色,少了特色就等於沒了生命,然而在時代演進下,俱樂部不再是單純給人飲酒作樂的地方,如今擁有的主題更是五花八門──
例如1880年代的馬里波恩區(Marylebone)除了萬頃豪宅,還有一間赫赫有名的百畿尼俱樂部(Hundred Guineas Club),只有彼此欣賞的有錢紳士才具參加資格 [註1.];近期比較新潮的『藝術及多媒體』俱樂部,例如蘇荷區(SoHo)的格魯喬(Groucho Club)強勢出現在大眾面前(主要是網路和雜誌上),專屬藝術家抒發靈魂中的孤獨與掙扎……無論你是作家、記者、同性戀、殺人魔或外星人,在倫敦,絕對能找到適合自己的俱樂部。
而許多俱樂部之所以成立,是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戰,自由黨員所倡議的售酒法影響[註2.],酒館因應晚上十一點後必須停售飲料的規定,拉下招牌搖身一變就成聚會場所,單純提供宵夜和不想回家之人一個好去處。
不過,紅弦俱樂部(Red Strings Club)的歷史並沒有這麼老,也不怎麼有名。
紅弦俱樂部位在龍蛇混雜的的白教堂區(White chapel),老闆Colin Zhang(張柯林)當然不是本地人,不過也算是土生土長的倫敦佬,十多年前這裡還只是父親的舊唱片行,到他這一代後就改裝成了俱樂部,賣唱片也賣酒,營業時間從傍晚六點到凌晨三點,星期五有固定的音樂鑑賞會,最低消費一杯飲料。
紅弦(Red Strings)之名也是由他父親而起,象徵比紅線更堅不可摧的緣分。
人們說倫敦具有魔法,這並不盡然正確,人們還說中國人都會妖術,這也並不盡然正確。然而英倫依舊住著魔法師、狂信者、巫師和幽靈……而他也真的會那麼一點法術。
___
今天窗外整日下著似雨非雨的水霧,沒人會想在這種不曉得該不該開雨刷、不曉得該不該撐傘的天氣出門。
午夜過後,俱樂部裡頭也就只剩下四個人、四個人都是常客,吧檯邊坐著Paul,大家通常都稱呼他為演員Paul,這樣才不會跟水手Paul或最近剛失業Paul搞混。靠窗的位置是劇本作家Amy和她的實習生。角落還坐著個穿灰色背心的男人,大家只知道他叫Baron,滿臉蓄鬚,且不太主動加入對話,生著一張與性格般配的嚴肅面容。
老闆Colin正將黃銅唱機裡頭的黑膠從《Nat King Cole 爵士鋼琴合輯》換成更輕快提神些的《September》專輯,由 Earth, Wind & Fire 樂團演唱,就在歌詞唱到〝Bade ya never was a cloudy day.〞的同時,窗外下起傾盆大雨。
伴隨一陣刺耳的煞車聲,兩個狼狽的身影幾乎可說是撞進了紅弦酒吧中,捲起外頭的濕氣和狂風。
「噢、我很抱歉這麼晚打攪,」率先開口的男人穿著有毛皮領的淺色外套,淡金的捲髮因濕氣而糾纏。他雙手交疊,謹慎地清了清喉嚨,好像要確保自己的倫敦口音夠標準 [註3.]:「請問這裡是紅弦唱片行嗎?我、我看見……門口的招牌燈還亮著,如果你們結束營業了我……」
「約莫十五年前還是。」Colin聳了聳肩膀,身為稱職的店長、酒保,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聆聽。他很少打斷別人說話,因此他自己都有些訝異。「現在是間俱樂部。」
「我就說你得相信Google!」另一個渾身漆黑的男人正和不聽使喚的大傘搏鬥,洽好卡在牆和人和門框之間不上不下,幾乎全濕的左肩顯示了這把傘根本就是為他人而撐。「不過既然都來了,就喝一杯吧?天使。」那在墨鏡後頭交換眼神的絕技,亙古通今以來也就有一人能讀懂。
「Crowley,就算我喜歡鴨子,也不代表我會相信……相信一隻鵝(Goose)!告訴我的店家資料。」接收到訊號的男人仔細整理起被風吹亂的儀容,眼神在店內的貨架上逡巡,如獲珍寶的表情十分甜美,也十分的Gay。
「好吧,歡迎來到紅弦俱樂部,男士們,想喝點什麼?」
Colin將注意力轉回相較之下也Gay起來的另一名男人身上。他發誓他上一秒看見的Crowley(應該是這樣發音),活像是隻住在破紙箱裡的流浪狗,但坐在舞池邊的男人此刻就彷彿剛從高級髮廊走出來一樣光鮮亮麗。
如前所述,倫敦裡頭什麼樣的人都有,也沒什麼能衝擊到紅弦老闆的舊典範。
「不如,秀一手給我們瞧瞧?」Crowley用指節敲了敲桌面,將一條腿翹起。他的同伴則拿了五、六張唱片抱在胸前,Colin發現他除了有很好的品味外,還有雙精心修過指甲的優雅雙手。倆人很快就忽略了紅弦酒館的老闆,配著桌上的烤肉味爆米花愉快暢談。
他們不曉得的是,這就是紅弦俱樂部的魔法所在。
無論遊人過客,在踏入紅弦的那一剎那就被牽引了命運,太古流傳下來的詩歌為韻,以酒入喉,時間的因果鎖鍊都會在一杯酒,或一曲流轉時暫且鬆脫。灑稗子的惡魔、收割者天使,他們渾然未覺浩瀚的宏大,直到世界的末了。[註4.]
端上桌的兩杯調酒,基底為靈魂,外在是掙扎,調料為孤獨,紅弦俱樂部將引領飲下特調的人去愛,去拿取,去正視血液中的衝突和對愛的索求與癲狂。無論你是聖徒、國王、乞丐……外星人或舊日支配者都一視同仁。嚴格來說,俱樂部不會真的實現人們的願望,只是作為上好素材中的一點點催化劑罷了。
喝下這杯特調,你們又會有什麼故事呢?Colin在將兩杯顏色各異的特調端上舞池邊桌時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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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iraphale確定唱片結帳了,這也是他在酩酊大醉之中唯一還有心力確認的事。
第一杯調酒的滋味妙不可言,青與白交融的酒液發散著果與蜜香,入喉如絲緞滑順,最後以濃郁的甘甜作為尾韻。就連基督的寶血都相形失色[註5.],哈里路亞!它絕對值得天使的讚美!看來紅弦俱樂部的老闆不僅是個懂得欣賞好唱片的賢人雅士,更是不可多得的調酒大師。
Crowley顯然也很滿意他的調酒,在幾杯簡單的雞尾酒下肚,桌上堆滿空酒杯後,開始點起諸如:海灘性愛(Sex on the Beach)和天使之吻(Angel's Kiss)之類的花俏調酒,然後所有事情才逐漸奇怪了起來──
「我說,我看過的……數千萬本聖經中,絕大多數都沒寫出,禁果就是,就是蘋果!」Aziraphale打算撈起零食碗中的堅果,卻發現自己拿著胡椒罐。
「我當年引誘他們吃下的……絕對!絕對就是,蘋果!」曾經掛在伊甸園樹上的蠕行者反駁,他此刻搖頭晃腦的模樣倒是和真正的爬蟲動物差不了多少。「你,你也在現場!」Crowley使勁地眨了眨眼,試圖讓目光焦距在酒杯,才沒用墨鏡或鼻孔喝飲料。
「呃,搞不好只是……只是‥‥看起來像蘋果!」
「如果他看起來像蘋果,那他,就該是……蘋果!」
一陣尷尬的沉默填充在彼此之間,Aziraphale意圖聽清楚現在唱機裡頭放著哪首歌,卻只聽見某種背景雜音,好像有人在腦子裡頭低聲說話,但在多分配些注意力過去後,變成了蕭士塔高維奇(Shostakovich)[註6.] 的第一號爵士樂團組曲。
「搞不好其實是,鳳梨。」天使率先開口。
「嗯,那就決定是鳳梨。」折衷而言,有蘋果但又不是蘋果[註7.] ,Crowley能接受,搖晃著杯中剔透的酒液,他也聽見了黃銅唱機播送的悠揚樂曲。
總地來說,天使熱愛古典管弦音樂,惡魔則更熱衷爵士或搖滾,然而蕭士塔高維奇(Shostakovich)是個他們彼此都認得的名字。有古典的編制卻已經帶著爵士的新潮靈魂,在歷史上算是新舊交替的過渡期。藝術沒有絕對的黑或白,只有在光譜中央一大塊無限的色彩。
那我們呢?天使和惡魔,天秤兩端的對立者,象徵或實質意義上的極端相反──你是天上沃土,我是硫磺火湖,六千年的光陰又能否改變些什麼?Crowley按住Aziraphale握著酒杯的手,墨鏡底下的蛇眼安靜且危險。
「跟我跳支舞吧,Aziraphale。」
他起身,行了一個古老又莊重鞠躬禮,血液裡頭的酒精讓身體輕飄飄的,只有在這短暫的朦渾之間,Crowley才會回想起天堂。
「你、我……我不會跳舞啊,Crowley,別逼我說出那個字。」
天使急急忙忙地抽手,猶若觸電一樣驚惶。Aziraphale侷促地張望四周,原先的酒客們依然沉浸在空白的凝視中,倒是窗戶邊的劇本作家Amy和實習生盯著兩人猛瞧,後者還用嘴型向他提示:『答應啊!』
於是Aziraphale真的答應了,他牽起Crowley的手,兩人在圓舞曲的旋律中緊緊貼著彼此的身體。
那麼,問題來了,天使並不會跳舞,除去那只在二零年代的波特蘭坊(Portland Place)上流行過半小時的嘉禾舞(Gavotte),他沒辦法體會受節奏驅使搖擺身體的衝動;惡魔雖然會跳舞,但跳起來不怎麼好就是了,除非你喜歡上世紀的美國音樂綜藝節目,[註8.]又能喜歡裡頭尷尬的白人樂團。
一切都混亂不堪,可是一切卻都好極了。
跟Crowley在一起的時間多半如此,可能伴隨著牛蛙雨和蝗蟲風暴,有掛在十字架上的神子哀嚎,飛行義大利麵怪物從地平線的另一頭緩緩昇起……但事情最後都能有個美滿結局!只要和Crowley在一起,他就永遠都能露出直出胸臆的微笑,然後和對方並肩坐在長椅上大啖冰淇淋。
他們在小舞池中旋轉,輕快的音樂裡頭彷彿有種魔力。Crowley差點踩到天使的腳,而天使真的踩到他,可是仍然很愉快,好像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笑過。不曉得是血液裡頭的酒精,還是他情不自禁壓近Aziraphale身體的方式,帶著點害臊、尷尬,或只是想驚擾彼此身邊的空氣。
墨鏡隨著汗水滑下,他總算得以好好看清Aziraphale那雙天藍色的眼睛,Crowley覺得自己的皮囊就要裹不住裡頭的化身,就要回歸為褻瀆的野獸。當音樂結束,他們依舊踉蹌地拉扯著對方,直到Crowley扯著天使倒在酒吧的破沙發裡頭,他直勾勾地望入那雙美麗的瞳眸,譬若此生從未見過藍色的那種藍。
就好像,這個空間中有種魔力,一切都帶著魔法。
「Aziraphale……天使,就是……那個,」之於他們這種生物而言,一百年前就像昨天,五十年也只不過是眨眼瞬間,但自從伊甸園的第一場雨後,他就只能忙著思念對方,是Aziraphale賦予了時間意義,讓偶然變得絕對。惡魔會很滿意自己得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
「我喜歡你!」
他將天使禁錮在自己雙肘與皮布椅之間,那張眉慈目善溫和面孔,此刻帶著荒淫的緋紅,一切都夾雜著肉身、酒精和椅墊上的刺鼻味道,但即便隔著厚重的濕氣,他依然能夠嗅出專屬於Aziraphale的細節,此刻近得駭人,他甚至能看見霓虹燈將天使臉上背光的寒毛照成藍紫色。
「我知道,Crowley。但你別想趁機讓我承認:我也喜歡你……呃、我的意思是,是……噢、你這個惡魔!」天使懊惱地皺起鼻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的遣詞用字又一次被殖民,但在鼻尖相碰的距離之下,顯然有其他事物也被侵犯。
「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愛你!」Crowley突兀地低聲咕噥,想要在瞬間退化回爬蟲類的大腦中找出適當的寓言、比喻、象徵,或隨便什麼都好:「就像……嗯,那太神聖了,唉,這又太充滿母愛……」如果痛苦能夠具現化,上帝鐵定能用他心中的痛苦毀滅好幾次米甸人[註9.]。然後惡魔提高了音量,用一種失禮的口吻說:
「我的意思是,我會想著你的臉打手槍!」
他的思暮當然也包括想著Aziraphale聖潔的臉打手槍,而且毫無顧忌!可說是墮落最棒的事之一,只要不提高潮之後席捲而來的尷尬和罪惡感。(嘿!他的確是惡魔,但不代表沒有罪惡感。)Crowley公寓中的唯一一本聖經也是這用途,在《起源之書》章節裡頭有張Aziraphale的素描畫,用起來別有滋味,即使攝影技術問世後就被他藏進床底下,但也著實陪著惡魔好長一段時間。
「老天,」Aziraphale覺得他不應該喊那一位的名字,但已經太遲了。「Crowley,別拿我開下流的玩笑!就算我們認識了六千多年也一樣,你不應該……唔!」沙發上天使緊閉雙眼,世界上僅有的一點神秘不再,Crowley的肩背遮住星辰而時間掠過──
他需要堵上天使喋喋不休的嘴,於是把唇貼上對方的唇,從創世之初的第一場雨待到今日,他沒有聽見莊嚴號角或讚美詩糾纏不休,大腦中的聲音更像是玻璃碎裂、車禍現場有大卡車緩緩翻覆爆炸。Crowley在爆炸中探出分岔的舌尖,捲進對方熱烘烘的嘴裡直到兩人險些窒息。
打碎的玻璃四散發亮好似流星,車禍現場血肉模糊。
Aziraphale睜開那雙帶有一圈天藍色的漂亮眼睛,期待有什麼奇蹟出現,但即使奇蹟也拯救不了他。愛,不只浪漫,它更接近一種宗教。但天使只被允許有一種信仰:「噢……Crowley,我、我真的不知道……」
「或許我們可以回去。」Crowley已經在沙發上坐起,他心滿意足地抽身退回,好似已經把Aziraphale標記為所有物。「回去你的書店?」惡魔扶正臉上的墨鏡,盯著酒吧地上的一塊汙漬猛瞧,這時才感到心跳加速。
「……聽起來是個好主意。」Aziraphale回答。
兩人的手在桌子底下交疊,每個故事都有章節在荒漠開始,天使、惡魔踏過國度與國度,經歷時間與時間。向神祈禱是條不對等的單線道,他們深知這場交易不盡平等,但各有機運。無論現實的天秤此刻被誰掌握,他們明白永遠都還有彼此,直到末了。
凌晨三點,紅弦酒吧的老闆送走最後一組客人。
倫敦的天空放晴,星星很美。其實大多時候人們需要的不是神燈精靈,他們會更感謝有雙興趣使然的好心雙手推自己一把。牽引命運、調製靈魂,白教堂區的這間小俱樂部每晚開放,各人的故事,也才正要展開。
_Fin.
[註1.] 當年Aziraphale的嘉禾舞時就是在這間俱樂部學來的。換算成今天要價一萬多英鎊的會員年費,是1880年代全倫敦最高檔的Gay吧(或說紳士俱樂部)。
[註2.] 英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並沒有頒布禁酒令,取而代之是一系列的售酒限制。由自由黨員David Lloyd George倡議,受到許多循道宗人士支持,大幅限制酒館的營業時間,酒品數量和加賦相關稅金等。
[註3.] 這邊很難用中文表達,總之紅弦酒吧位在白教堂(Whitechapel)屬東倫敦區,相較之下住著比較窮困,但自信熱情的移民與其後代,也因此他們的英文口音被當地稱為『Cockney』,是一種不太正式的倫敦口音。而來自富裕蘇荷區(SoHo)的Aziraphale,在這兒使用『正統的』倫敦口音就會被人視為作做了。
[註4.] 出自《馬太福音》13:39 撒稗子的仇敵、就是魔鬼,收割的時候就、是世界的末了,收割者就是天使。
[註5.] 事實上,以葡萄酒來說,基督寶血嚐起來太苦了,Crowley曾評論。
[註6.] 蕭士塔高維奇(Shostakovich)的第1號爵士樂團組曲分為三個樂章,唱機撥放的是第一樂章:華爾茲(Waltz)部分。
[註7.] 鳳梨(pineapple)跟蘋果(apple)的雙關,很難笑。而事實上也有人推測禁果其實可能是葡萄、無花果、香櫞、石榴甚至小麥。
[註8.] 嘉禾舞(Gavotte)是一種可愛逗趣的舞蹈,最早來自法國民間,事實上他流行了好長一段時間,這兒只是誇大了點。至於Crowley這邊的比喻是在指美國長壽電視節目靈魂列車(Soul Train)。
[註9.] 根據舊約聖經《民數記》紀載,以色列人本來受到米甸人的強攻壓制,後來受到上帝的幫助勝利。
[註2.] 英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並沒有頒布禁酒令,取而代之是一系列的售酒限制。由自由黨員David Lloyd George倡議,受到許多循道宗人士支持,大幅限制酒館的營業時間,酒品數量和加賦相關稅金等。
[註3.] 這邊很難用中文表達,總之紅弦酒吧位在白教堂(Whitechapel)屬東倫敦區,相較之下住著比較窮困,但自信熱情的移民與其後代,也因此他們的英文口音被當地稱為『Cockney』,是一種不太正式的倫敦口音。而來自富裕蘇荷區(SoHo)的Aziraphale,在這兒使用『正統的』倫敦口音就會被人視為作做了。
[註4.] 出自《馬太福音》13:39 撒稗子的仇敵、就是魔鬼,收割的時候就、是世界的末了,收割者就是天使。
[註5.] 事實上,以葡萄酒來說,基督寶血嚐起來太苦了,Crowley曾評論。
[註6.] 蕭士塔高維奇(Shostakovich)的第1號爵士樂團組曲分為三個樂章,唱機撥放的是第一樂章:華爾茲(Waltz)部分。
[註7.] 鳳梨(pineapple)跟蘋果(apple)的雙關,很難笑。而事實上也有人推測禁果其實可能是葡萄、無花果、香櫞、石榴甚至小麥。
[註8.] 嘉禾舞(Gavotte)是一種可愛逗趣的舞蹈,最早來自法國民間,事實上他流行了好長一段時間,這兒只是誇大了點。至於Crowley這邊的比喻是在指美國長壽電視節目靈魂列車(Soul Train)。
[註9.] 根據舊約聖經《民數記》紀載,以色列人本來受到米甸人的強攻壓制,後來受到上帝的幫助勝利。